刚才董承进来时,虽然掩饰得很好,但那眼神深处的一丝激动,以及告退时略显急促的步伐……董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这份“奇功”带来的兴奋,恐怕不止流露在了自己面前。刘协的眉头缓缓蹙起。
他想起几日前曹操那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的探问。这座皇宫,如同一个透明的囚笼,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涟漪,都可能被暗处的眼睛捕捉,放大。
“影子。”
刘协对着空无一人的殿角,极其轻微地唤了一声。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从墙壁的阴影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跪伏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地砖暗影里。正是那个被他赋予代号“影”的少年密探头领。
“去。”刘协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去,“告诉‘渔夫’(董承代号),立刻将城南院落的痕迹清理干净,所有参与试制的匠人,集中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与外界接触。让他自己也谨慎些,近日非召不得入宫。”
“是。”“影”低声应道,身影一晃,便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协轻轻吁了口气,希望只是自己多虑了。
然而,风暴往往起于青萍之末。当日下午,刘协正在翻阅一本关于各地物产的志怪杂书,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以往的、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叶片碰撞特有的铿锵之声。
来了!刘协的心猛地一沉。
“陛下!”一名侍卫在殿门外高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曹司隶有要事求见!”根本不等刘协回应,沉重的脚步声已然逼近。
曹操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今日未着朝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外罩一件裘皮大氅,面容沉静,眼神却如同古井深潭,看不出喜怒。
他的身后,跟着按剑而立的许褚,以及两名眼神锐利、气息沉凝的校事府头目。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斥了整个殿宇,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殿内侍立的宫人吓得纷纷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刘协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落在案几上,站起身,声音微微发颤:“曹……曹爱卿?何……何事如此阵仗?可是有逆贼作乱?”
曹操大步走入殿内,目光如电,先是在殿内快速扫视一圈,随即落在刘协脸上,微微躬身,语气听不出波澜:“惊扰陛下圣安,臣之罪。并非逆贼,只是城中混入了些许宵小,臣正在彻查,为保万全,特来加强宫中戍卫。”
他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锁定了刘协,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原……原来如此。”刘协抚着胸口, “有劳爱卿费心。只是……宫中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哦?是吗?”曹操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臣方才得到线报,说城南有一处隐秘院落,近日频繁购入大量油脂、草木灰,行迹可疑。追查之下,竟发现与宫中用度采买有所牵连。臣恐有奸人借宫廷之名,行不轨之事,故而特来请陛下示下,近日宫中可曾异常采买?或有宫人行为可疑?”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刘协的心上。
果然!还是被注意到了!而且直接捅到了曹操这里!刘协的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承认?绝不可能!否认?如何解释那些流向城南院落的宫廷采买物资?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断。
“啊……曹爱卿所言……莫非是油脂、灰碱之物?”
刘协的声音变得细小,带着十足的心虚,“那个……是朕……是朕让国舅去办的……”
“陛下?”曹操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眼神中的审视更加锐利。刘协低下头,玩弄着衣角,像个闯了祸的孩子,嗫嚅道:“朕……朕前几日不是得了一卷杂书,上面记载了些古方……朕一时好奇,便想让国舅找人试试……就是……就是那个‘玉皂’……朕想着若是成了,便献给曹爱卿和母后……没想到,竟劳动爱卿如此兴师动众……是朕胡闹了……”
他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曹操的目光死死盯着刘协,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殿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许褚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校事府头目的眼神如同毒蛇,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压力如同实质,几乎要将空气压垮。
刘协的心跳如擂鼓,但他控制着呼吸,维持着那副忐忑不安、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良久,曹操忽然哈哈一笑,那笑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原来如此!竟是陛下童心未泯,倒是臣多虑了,惊扰圣驾,望陛下恕罪。”
他嘴上说着恕罪,身体却只是微微欠了欠,目光依旧未曾离开刘协:“却不知,陛下所制那‘玉皂’,乃是何物?竟需如此多的材料?”刘协心中暗骂老狐狸,但脸上却露出“献宝”般的笑容,连忙对老内侍道:“快!快去将今日国舅进献的那玉皂取来,给曹爱卿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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