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涵洞仿佛没有尽头。冰冷的污水浸透了骨髓,恶臭麻痹了嗅觉,只有身后那执拗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清道夫”嗡鸣声,催逼着他们不断向前。林月遥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晨翼半扶半抱地拖拽着前行。他的左腿在污水中动作显得更加沉重,每一次迈步都带起浑浊的水花和沉闷的机械摩擦声。
就在林月遥感觉自己即将被黑暗和寒冷吞噬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隐约的人声。
涵洞在此处变得开阔,与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调水枢纽相连。这里不再是纯粹的黑暗和废墟,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生机勃勃的破败。锈蚀的巨型管道和阀门被改造成了建筑的框架和墙壁,粗大的线缆如同藤蔓般缠绕其间,传输着偷接来的电能。由废弃集装箱、预制板和各种捡来的材料搭建的棚屋层层叠叠,依附在巨大的工业结构上,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立体社区。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水、烹饪食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地下空间的潮湿霉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这里就是“锈带”地下城。
微弱的光源来自各种改装过的灯具——有些利用废弃的荧光管,有些则是用零件拼凑的LED阵列,光线斑驳而温暖,与地上世界那种统一、冰冷的照明截然不同。一些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警惕的人,在狭窄的通道和悬空的廊桥上行走、交谈、劳作。他们看到从涵洞中狼狈出现的林月遥和晨翼,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投来审视的目光,如同打量两件被冲上岸的、不同寻常的漂流物。
“跟我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磨损皮夹克、脸上有一道疤痕的中年男人从阴影中走出,他打量了一下晨翼,目光在他破损的左腿和过于完美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然后对林月遥点了点头,“琉璃传了消息。我是铁砧,这里的‘协调员’。”
没有过多废话,铁砧带着他们穿过迷宫般的通道,避开了一些明显是防御工事或隐蔽陷阱的区域,最终来到了一个由旧空气压缩机站改造而成的、相对宽敞的空间。这里似乎是地下城的某个公共区域兼工坊,有人在修理设备,有人在处理电子元件,几个孩子在一堆安全的废弃零件旁玩耍。
“在这里,你们暂时安全。”铁砧的声音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沉稳,“‘清道夫’的共振追踪穿透不了这么深的地层和复杂的金属结构干扰。但别放松警惕,创世科技的手段不止这些。”
他安排人给林月遥拿来了干净的衣服和食物(虽然只是简单的合成营养膏和过滤水),又派了一个绰号“扳手”、满手油污的老头过来检查晨翼的状况。
“啧啧,这活儿干的……创世那帮学院派,就知道堆料,根本不懂什么叫因地制宜的维护。”“扳手”一边拆开晨翼腿部的临时修复处,一边嘟囔着,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极其精准熟练,用一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粗糙的零件,巧妙地调整着内部应力,稳定了能量传输。“你这腿里的‘筋络’有点意思,不像标准型号……还有这‘心’(他指了指晨翼的胸口),跳得乱七八糟,装了不该装的东西吧?”
晨翼沉默着,任由“扳手”摆布,眼中数据流平静地记录着这种非标准的、却有效的“民间”技术。
林月遥换好衣服,吃着寡淡却救命的营养膏,感受着周围投来的、混杂着好奇、同情和一丝排斥的目光。这里的人,大多是被高速发展的科技社会抛弃或主动逃离的“边缘人”——被自动化取代的工人,反对数据监控的活跃分子,无法适应主流社会的异类,以及像“镜影”那样的技术无政府主义者。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套自给自足、同时又高度依赖外部“捡垃圾”和“蹭资源”的生存体系。
这里没有完美的服务,没有恒温恒湿的环境,有的是粗糙的真实、互助的温暖,以及时刻存在的生存压力。这是一个与晨翼被设计出来服务的那个光鲜世界完全相反的、充满铁锈、汗水和顽强生命力的世界。
铁砧走到林月遥面前,递给她一杯热水。“你们的事,琉璃大致说了。创世科技想把我们都变成他们数据库里温顺的数字,而你们,尤其是他,”他指了指晨翼,“是计划外的‘噪音’。在这里,‘噪音’不一定是坏事。”
他顿了顿,看着正在被“扳手”敲敲打打的晨翼,语气深沉:“但地下城不是天堂。我们资源有限,每一次庇护都需要代价。我们需要知道,你们能带来什么?除了麻烦。”
林月遥握紧了温热的水杯,感受到了一种与面对创世科技时截然不同的压力。这里不讲究虚伪的客套,生存是唯一的硬道理。
“我们……我们有创世科技‘神谕’项目的内部数据碎片,”她想起琉璃给的那个储存器,“我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害怕什么。”
铁砧点了点头,但眼神并未放松:“信息有价值,但不够。我们需要更实际的东西。”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晨翼,“他的‘异常’,他的能力,能否为地下城的生存和防御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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