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那一刻。冰冷咸腥的海风,似乎也识趣地屏住了呼吸,不再流动,只剩下海浪一遍遍拍打卵石滩发出的、单调而固执的“哗啦——哗啦——”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空气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七八名手持鱼叉、船桨、甚至闪着寒光的剖鱼弯刀的彪悍渔民,如同被侵入了领地的狼群,将陈远等四人死死地围困在狭小的卵石滩上。他们古铜色的脸庞被海风和岁月刻满了深深的沟壑,此刻因愤怒和警惕而扭曲着,眼神凶狠得像要喷出火来。常年与风浪搏斗铸就的粗壮臂膀肌肉虬结,紧握着简陋却足以致命的“武器”,一步步缓缓收紧着包围圈。锋利的鱼叉尖在灰蒙蒙的晨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牢牢锁定着圈内这四个不速之客,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捅个对穿。
陈远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又像被架在火上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脊背不断淌下,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内衫,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脸上挤出的、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早已僵硬变形,嘴里语无伦次地混杂着那几句半生不熟、发音古怪的日语词和焦急的中文解释:“违う!违う!(Chigau! Chigau! 不对!不对!)友好!友好!食べ物…水…(Tabemono… Mizu… 食物… 水…)私たち…好人…(Watashitachi… Hao ren… 我们…好人…)”
然而,他的每一个音节,每一次笨拙的比划,在那些充满敌意的渔民听来,都像是挑衅的噪音和可疑的暗号,非但没有化解误会,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让他们的怒火更加炽盛。包围圈进一步缩小,带着鱼腥味的、灼热的鼻息几乎喷到陈远脸上,充满敌意的低吼和听不懂的咒骂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耳膜。第一次尝试沟通就彻底搞砸,还险些引发一场血腥冲突,语言不通带来的巨大无力感和恐惧感,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瑟瑟发抖的羔羊,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太子朱载堃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严重发白,甚至微微颤抖。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试图维持天潢贵胄的最后一丝威仪,但苍白如纸的脸色、干裂发紫的嘴唇,以及那无法抑制的、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冷带来的细微战栗,都无情地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虚弱、紧张以及一丝……濒临绝望的恐惧。利玛窦神父将象牙十字架紧紧攥在胸前,蔚蓝的眼眸中充满了对死亡的原始恐惧和对上帝为何要让他的羔羊陷入如此绝境的深深不解,他口中用拉丁语和生硬汉语交替进行的祈祷,在这充满杀气的环境中显得如此微弱和苍白。老鬼水手则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受伤老狼,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最近那个手持鱼叉、跃跃欲试的年轻渔民,全身肌肉紧绷,手中的粗木棍蓄势待发,准备进行最后的搏命一击。
而真正让这群在风浪中磨砺得如同礁石般坚硬的渔民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发动致命攻击的,是静立在场中、如同暴风眼般平静却散发着恐怖气压的沈青璃。她依旧保持着那个长剑半出鞘的姿态,露出的三寸剑锋并非耀眼的雪亮,而是一种内敛的、幽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玄色寒芒,剑身隐隐有奇异的光纹流转。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凝练、如同万载玄冰骤然降临般的实质般杀意,仿佛在她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力场。她的目光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地缓缓扫过每一个步步紧逼的渔民,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绝对的、对生命予夺予取的掌控感。每一个与她那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眸子对视的渔民,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被来自九幽地狱的死亡视线锁定,灵魂都在颤栗,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高举武器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僵硬、下沉了几分。那是一种超越了武技和力量的、源自生命层次的本能畏惧!
危险的僵持在持续。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双方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任何一点细微的刺激——一声突兀的鸟叫、一块滑落的石子、甚至一次过于急促的呼吸——都可能成为引爆这场血腥冲突的导火索。
就在这千钧一发、火星即将溅入火药桶的致命时刻——
“やめろ!みんな、やめろ!刀を収めろ!けんかを売るんじゃねえ!(Yamero! Minna, yamero! Katana o osamero! Kenka o urun janee! 住手!大家都住手!把家伙收起来!别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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