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车驶入宫门时,陈砚正站在廊下。
他没有看那辆车,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块黑石还在,底部刻着“非铁非石,生于天外”。指尖划过刻痕,他想起浑天仪内部被人动过的机关结构——不是韩谈修的,也不是他自己留下的痕迹。
能接触仪器的人不多。
云姜是其中一个。
他收起石头,转身回殿。刚坐下,韩谈就到了,手里捧着一卷焦边竹简,外面裹着油布。
“楚地驿站查获的。”韩谈把东西放在案上,“烧了一半,剩下这些字还能辨认。”
陈砚打开油布,抽出残简。墨迹发暗,带着一种特殊的黏性,在光线下微微反光。他凑近嗅了嗅,有股药味,很淡,但熟悉。
是云姜药囊里常有的那种草灰混合物。
他没说话,手指翻到背面。那里有一道暗纹,用朱砂勾出七点连线,排列成北斗偏移状。他见过这个图案。
在骊山密室的石壁上,墨家钜子令拓片的核心标记,就是这七颗星。
“查过传递路径吗?”他问。
“经三个中转站,最后停在一处废弃医馆。影密卫赶到时,人已经走了,只留下这卷竹简。”
“有人去过那里?”
“有记录。半年前,有个自称扁鹊传人的女子去采过药。”
陈砚放下竹简,靠回席位。他知道是谁。
但他不能动她。
至少现在不能。
云姜这些年替他改良器械、调配药剂,连陨铁弩机的精准度都是她调出来的。若此时以一份反书定罪,军中会有质疑,章邯那边也会动摇。
他得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盯住她的住处。”他说,“今晚子时前后,特别留意。”
韩谈点头退下。
夜半,陈砚带着郎中令甲士出了宫正殿。一行人走侧道,脚步轻,没人说话。到了云姜居所外,他抬手示意停下。
屋子黑着,窗纸映不出光。
可就在他们潜伏一刻钟后,屋内传出轻微震动声,像是金属齿轮在缓慢咬合。接着,铜器共鸣,频率极低,但持续不断。
是听诊器在响。
陈砚起身,挥手令甲士散开包围。他自己走上台阶,站在门前。
门开了。
云姜穿着素衣,手里拿着一个青铜鲁班锁,站在门口。她没看陈砚,目光扫过四周甲士,嘴角微扬。
“陛下带这么多人来,是要搜我的药箱?还是抓个逃犯?”
陈砚看着她手里的锁。六面青铜块嵌在一起,每一块都有细槽,位置恰好对应墨家机关图谱里的“九曲通心阵”。
“你明知道我为什么来。”他说。
“因为楚地那份反书?”她笑了,“那是六国余党写的,跟我没关系。”
“可那上面的墨,跟你药囊里的是一样的。”
她不动声色,“很多医者都用这种配方。”
“还有那个图案。”陈砚往前一步,“七星偏轨,墨家钜子令的标记。你在骊山见过,我也见过。它不该出现在反书上。”
云姜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冷,但没有慌。
“你要抓我?”她慢慢转动鲁班锁,“那就先破这锁。”
话音落,机括突响。
一道银针从锁心弹出,直射陈砚面门。
他早有准备,袖中竹片一挑,将针挡下。针落地,触到青砖,发出嘶声,冒起青烟。
毒针。
陈砚收回手,盯着地上残留的痕迹。
这不是试探。
这是警告。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我想干什么?”云姜握紧鲁班锁,“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醒了。”
“什么醒了?”
“浑天仪启动的时候,地宫共振的那一刻。”她声音压低,“你以为那是自然现象?那是信号。而你,是接收者。”
陈砚没动。
他听懂了。
她在确认一件事——他是否已经察觉到陨石与人体变异之间的联系。那份反书,不只是煽动叛乱,更像是测试反应的信标。
她来查他的底。
他也来查她的底。
两人之间,早已不是信任与忠诚的问题,而是谁先看清对方的真实目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说。
“我知道你还没完全明白。”她后退一步,“但你会明白的。当更多人开始变化,当军队里出现第一批‘觉醒者’,你就不得不面对真相。”
陈砚盯着她。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等他下令抓捕,给她一个动手的理由。只要他出手,她就能以“自保”为名反击,甚至引爆埋藏已久的机关网络。
所以他不动。
“今晚的事,我不追究。”他说,“但你的药囊,明天我会派人查验。”
云姜冷笑一声,转身回屋。门关上前,她留下一句:
“别碰那些药粉,有些东西,闻多了会失明。”
门合上。
甲士围在四周,没人敢动。
陈砚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板。片刻后,他抬手,示意撤走。
回宫路上,韩谈低声汇报:“清查了她房外的药箱夹层,提取到一点残墨。跟反书上的做了比对,成分一致。里面还有一点荧光颗粒,和骊山地宫岩层样本接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