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捏着分班牌，站在队伍里，一脸茫然。
“丁卯队”，三个字像被煤烟熏过，黯淡无光。
“你怎么也在这？”赤霄看到颜宴，一阵惊讶。
颜宴缩了缩肩，吐着舌头，低声道：“前几天有人来家里说，乙字队要五枚灵石……我娘把织布机上的银梭子当了，也凑不齐半枚。”
领队轻咳一声，俩人低头，不再言语。
众人跟着领队来到训练场。
所谓训练场，其实就是片被残垣圈起来的空地，墙角边支着个破棚子，风一吹，“吱呀”作响，好像随时要散架。
“余领师，学生带到了。”领队的声音里没半点敬意，说完转身就走。
草棚里突然“咕哝”一声，滚出个男人来。
这男子约莫五十来岁，头发像堆乱糟糟的枯草，青黑色的领师服皱巴巴。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的眼屎都没擦净，朝着领队的背影拱了拱手：“劳驾了。”
等领队的影子没了，他一翻身，又缩到草垛里呼呼大睡了。
赤霄的火“噌”一下地窜了出来，往前冲了两步，扯着嗓门喊：“喂！我们是来修炼的！你当灵师的，就该教我们本事，哪能在这里睡大觉？”
男人眼皮都懒得抬，不耐烦的道：“打哪来，回哪去。就你们这资质，七八年也练不出个屁，折腾啥，早点回家去！少在这边吵我睡觉……”
说着，还往草堆里挪了挪，留个宽厚的脊背对着他们。
孩子们顿时像散了架的木偶，三三两两瘫在断墙根。
赤霄心里那点期待瞬间碎了一地。
她原本还盘算着，就算在最差的队，只要肯练，八年总能混进幽冥卫，让阿娘不用再熬夜织布，不用再喝带铁锈味的水。
可照这光景，搞不好，八年后还得被打发去地下城挖灵矿，一辈子见不着天光，跟那些被挖空的矿脉似的，烂在黑地里。
日上中天，透过黄沙的阳光，灼得人头皮发烫。
赤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越想越气。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棚子前，瞅见破木桌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小半碗水。
心头一喜，伸手就要去拿，碗却“哐当”一下被扯走了。
赤霄扑了个空，身子往前栽去，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咔嚓”一声，桌子轰的塌了下去，砸起一团沙尘。
她赶紧拧身一翻，稳稳落地。
余领师端着碗站起身，嘴角撇着点嬉笑：“小丫头，身手倒利索！想喝水？”
赤霄舔了舔嘴唇，咽了口水：“这破地方连片树荫都没有，晒了一上午，换你不渴？”
余领师扫了眼蔫在墙根下的孩子，嗤了声，撇着嘴道：“早说了让你们自便，没人逼着你们在这晒。”
没人吭声。
余领师仰头“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个精光，碗底朝天，还故意亮给他们看。
然后嘴一抹，高声道：“我叫余末，丁卯队的领师。我把话说明白了，你们是资质最差的，练个十年八年也成不了器，没必要在这耗着，该捡煤渣捡煤渣，该织布织布，省得耽误功夫。”
“胡说！”赤霄往前踏了一步，憋着脸叫道，“我阿娘说，人都是天地灵气变的，有的是蒙了尘，灵气才藏起来了！只要把尘洗干净，总有发光的时候！”
余末挑了挑眉，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讥笑：“哦？那你说，怎么洗？”
赤霄卡壳了。阿娘只说要洗尘，却没说咋洗啊。
前几天她以为是衣服脏了，硬是忍着没钻狗洞，把那件打补丁的衣服洗得发白，结果还是没灵力。
她攥紧了拳头，耷拉着脑袋，说不出话。
“灵石……也是炼出来的。”墙角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是墨衍。他推了推裂眼镜，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
“千道工序，去渣，提炼，才能成纯净的灵石。就算是废铁，千锤百炼，也能就成好兵器。”
余末的眼睛亮了一下，走出破棚子，阳光照在他脸上，这才看清他其实生得英挺，眉眼周正，只是被邋遢遮了去。
领师服虽旧，却洗得还算干净，只是沾了太多尘土，看着像层灰壳。
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对着墙根的孩子们喊：“他说得对。废铁想成好兵器，得经烈火烧，大锤砸，千遍万遍，疼得脱层皮！我带丁卯队快二十年了，能熬出头的，几个巴掌数得过来。你们要是怕疼，怕熬了十年还是个废柴，现在就滚回家！省的遭罪！”
孩子们被他吼得一哆嗦，你看我，我看你，一时茫然无措。
他们都是从锈巷、贫民窟里钻出来的，原以为进了预备军就能扒着点希望，哪想到是这样的光景，苦是肯定的，可苦了之后，真的有甜吗？
余末看着他们，忽然放缓了语气：“想喝水不？”
“想！”赤霄大声叫道。
“想……”墙根下的孩子们稀稀拉拉地应着，声音里带着点犹豫。
余末把空碗往棚角一扔。转身大踏步往前走：“想喝的跟上来。想回家的，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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