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执渊的脑波在苏七构建的符文谐振场中,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稳定。他依旧没有醒来,但那些剧烈的、代表痛苦和混乱的峰值明显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在积蓄力量的平静。他与苏七交握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无意识中认定的生命线。
埃里克加强了医疗中心的警戒,莉娜医生对苏七的态度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开始更积极地配合她的“非标准”治疗方案。然而,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阿纳托利和他代表的势力如同阴云,笼罩在基地上空,随时可能降下雷霆。
苏七几乎不眠不休。她守在韩执渊床边,一边维持着谐振场的微调,一边通过加密通道与四哥苏煜保持有限联系。苏煜传来的信息证实了她的猜测,阿纳托利正在调动资源,所谓的“清理”程序并非虚言,可能涉及物理层面上的“意外”。苏家后援已经就位,但强行突入冰封堡垒风险极高,需要内部接应。
时间,他们需要时间。需要韩执渊醒过来,需要他恢复至少部分记忆和判断力。
这天傍晚,苏七正靠在椅背上短暂假寐,手依旧被韩执渊紧紧握着。连日的精神透支让她疲惫不堪,意识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忽然,她感觉到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了。
她瞬间惊醒,猛地看向病床。
韩执渊依旧闭着眼,但眼睫颤动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眉心紧紧拧着,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苏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凑近他,屏住呼吸。
“……七……”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般的音节,从他干涩的唇间逸出。
苏七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用力回握他的手,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我在!韩执渊,我在这里!你听得到我吗?”
仿佛是她的回应给了他力量,他的手指更用力地蜷缩,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指,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他的喉结滚动着,努力对抗着意识的混沌,更多的、断续的音节挣扎而出:
“黑暗……好多……水……冷……”
“……不能……忘记……”
“……危险……离开……!”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恐惧和急切,仿佛正身临其境地经历着曼谷爆炸后那段失踪的、被遗忘的时光。
苏七心如刀绞,她俯下身,几乎将唇贴在他的耳边,用最坚定、最清晰的声音一遍遍重复:“都过去了!韩执渊,看着我,看着我!你已经安全了!我是苏七!你的苏七!”
“苏……七……”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
突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束缚,眼睛骤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是“K”的纯粹冰冷和陌生,也不再是极光下崩溃时的痛苦涣散。里面充满了迷茫、混乱,但最深处的底色,是苏七熟悉的、如同黑曜石般的深邃,只是此刻那深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晃动了几下,最终,艰难地、缓缓地,定格在了近在咫尺的苏七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审视,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巨大的困惑。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苍白的脸颊,以及那双倒映着他此刻狼狈模样的、盛满了泪水却无比坚定的眼睛。
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辨认,在确认。
苏七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是任由他看着,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良久,他干裂的嘴唇翕动,沙哑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声音,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寂静的空气:
“……七七……?”
这一声呼唤,不再是破碎的音节,不再是迷茫的重复。它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韩执渊”的语气和情感。
轰隆一声,苏七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这道声音重新构筑了起来。她用力点头,泪水决堤,声音破碎不堪:“是我!是我!韩执渊,你……你认得我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死死地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他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动作迟缓而僵硬,带着一丝颤抖,缓缓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她温湿泪痕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过电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闸门的最后一道锁。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洪水般奔涌而出,冲垮了“K”的冰冷外壳——
她在实验室里专注侧脸……
她在危机中冷静分析……
她在极光下坚定的誓言……
她在他怀中颤抖的温度……
更早之前,在曼谷,她看着他时信任依赖的眼神……
他承诺要保护她,却在爆炸中失去她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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