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西山庄园仿佛被投入一种微妙的平静之中。表面上看,生活依旧按部就班,楚婉变着花样准备的滋补汤羹,苏明远看似随意实则关注的询问,苏瑾送来的稀奇古怪的安神仪器,苏瑜搜罗的助眠香薰,以及苏煜沉默却精准送来的情报摘要……一切如常。
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韩执渊布下的天罗地网对外界危险的严密过滤,也是苏七在内心战场上的悄然推进。
她不再被动地等待记忆碎片自行浮现,也不再完全依赖韩执渊的引导和覆盖。伊莱关于“锁”与“钥匙”的警告,像一根刺,同时也是一种反向的激励。她开始尝试更主动地“挖掘”。
在韩执渊处理公务时,她会独自待在阳光房,或者安静的画室里,面前摊开空白画纸,手里拿着炭笔,闭上眼睛,努力回溯那些被迷雾笼罩的区域。不是强迫性的回忆,而是像潜水者缓缓沉入深海,去触摸那些沉寂的、可能布满荆棘的珊瑚礁。
疼痛依然会不期而至。有时是尖锐的、仿佛颅内被细针攒刺的痛感;有时是绵长的、令人昏沉的胀痛。她会停下,深呼吸,指尖用力掐住虎口,用生理的痛感来对抗精神的混乱,直到那波冲击过去。韩执渊送给她的那个监测手环,偶尔会发出轻微的警报震动,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或是出现在门口,用一个沉默却坚定的眼神给予力量,或是干脆走过来,将她手中的炭笔拿走,用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汗湿的手。
“慢慢来。”他总是这样说,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耐心。
这天下午,苏七在画室里,试图勾勒孤儿院食堂的模样。印象里总是昏暗、拥挤,弥漫着食物寡淡而沉闷的气味。她努力回想细节:斑驳的绿色墙漆,掉漆的木制长桌,碗口有缺口的搪瓷碗……
笔尖在纸上滑动,线条却杂乱无章。 frustration 渐渐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一段截然不同的、带着鲜明色彩和温度的画面,如同被强光照射的底片,猛地浮现在她脑海——
不是食堂,是后院那个堆放杂物的角落,雨后的泥泞尚未干透。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她,还有那个浑身是伤、眼神凶狠如幼狼的少年。她递过去半个脏兮兮的馒头,他狼吞虎咽。然后,她捡起碎石,在墙上刻下了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画面清晰得惊人,甚至能感受到雨后空气里湿冷的泥土气息,能听到少年急促吞咽时喉咙里发出的、近乎哽咽的声音,能体会到自己当时那份混杂着害怕、同情和一点点笨拙勇气的复杂心情。
然而,就在这画面即将稳固的瞬间,一股强大的、阴冷的力量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意识深处涌出,试图将这幅画面扭曲、染黑——少年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警惕和茫然,而是充满了怨毒和贪婪;那个太阳图案在她眼中变形,如同一个嘲讽的、冰冷的符号;她心中那份微弱的暖意被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被掠夺的愤怒和恐惧!
是“锁”!伊莱提到的那个与核心负面情绪绑定的“锁”被触动了!
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袭来,苏七闷哼一声,手中的炭笔“啪”地折断,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摔倒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韩执渊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及时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他的脸色冷峻,眼神锐利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和断掉的炭笔,没有多余的话,打横将她抱起,快步走向卧室,同时对着通讯器低吼:“叫医生!”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检查后依旧是老生常谈:精神过度消耗,需要静养,避免刺激。开了些温和的镇静安神药物。
送走医生,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苏七靠在床头,闭着眼,额头上敷着韩执渊换上的冰袋,剧烈的头痛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身体一阵阵发冷。
韩执渊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她冰凉的手背,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他没有问她看到了什么,只是沉默地守着。
许久,苏七才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清醒:“我看到了……那个太阳……很清晰……但是……”
她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描述那黑色潮水涌来、试图扭曲画面的感觉。“它想让我相信……那是恶意,是欺骗。它在……覆盖真实。”
韩执渊的眼神沉了下去。伊莱没有撒谎,那个“锁”确实存在,并且会在触及真实核心记忆时,自动触发防御机制,用强烈的负面情绪覆盖和扭曲真相。
“记住真实的感觉,”他紧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记住你最初感受到的,那份……哪怕是害怕,也递出馒头的勇气,和他吞咽时……你心里那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他的话语像锚,试图将她从负面情绪的漩涡中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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