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沾染了泥泞的衬衫,如同烫手的山芋,被小翠嫌弃地拎在手里。“这李招娣,真是毛手毛脚!好好的衣裳糟蹋了!”她嘟囔着,准备拿去重新浆洗。
“放着吧。”云棠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一会儿我自己处理。”
小翠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云棠一眼。这位主子向来不管这些琐事。但她没敢多问,将衬衫放在一旁的矮凳上,便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云棠的目光落在那件衬衫上,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内衬口袋里那包致命的东西。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脖颈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指痕,隐隐作痛。
走过去,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生死鸿沟。
她想起沈阎猩红的眼眸,那扼住她喉咙的、冰冷的手指,以及之后那复杂难辨的、带着一丝悔意与更深偏执的眼神。留在这里,是慢性死亡,是被彻底吞噬。
她又想起那字条上的“投名状”。一旦接过,便是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这包东西是什么?是军事布防?是机密情报?无论是什么,都将成为她背叛的铁证。若被发现,沈阎绝不会再给她第二次“侥幸”的机会。
【宿主,风险评估:接触‘投名状’行为危险系数95%。建议……】系统099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
云棠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她没有听从系统的建议,而是走到了矮凳前。指尖微颤,却坚定地探入了衬衫内衬的口袋。
触碰到了一小叠微硬、光滑的东西。是微缩胶片。
她迅速将其抽出,藏入袖中,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做完这一切,她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仿佛刚刚徒手捧起了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拿到了“投名状”,下一步便是将其送出去,完成交易。
约定的时间是三日后卯时三刻,后角门,泔水车。她需要将胶片连同信物——那枚鸢尾花标记,一起交给接头人。
如何将东西送出去,成了新的难题。李招娣已被调离,小翠看似忠心实则眼线,她本人更是被严密看守。
机会出现在第二天。沈阎因前线军情紧急,连夜离开督军府,预计两日后方能返回。府内的守卫虽然依旧森严,但主人不在,总归松懈些许。
云棠利用小翠午后打盹的间隙,将自己关在净房内。她取出那叠微缩胶片,又找出之前绣花剩下的一小片白色软缎。她咬破自己的指尖,忍着痛,用鲜血在那软缎上,极其艰难地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却依稀可辨的鸢尾花图案。
她不敢动用任何超出常人的能力,只能用这种最原始、也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制作信物。
随后,她将胶片用油纸包好,连同那方血绘的软缎,一起塞进了一个平日里装香丸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空心银球里。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不易被察觉的容器。
接下来,是如何将银球送到后角门。
她想到了院中那几株海棠。时近暮春,花期已过,绿叶繁茂。她假意赏玩,趁小翠不注意,迅速将银球埋在了其中一株海棠树下,靠近墙根的松软泥土里,并在一旁做了个极不起眼的标记。
她赌的,是李招娣或者她背后的人,有能力在约定时间前,避开守卫,从这里取走东西。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或许能逃离生天;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第3节:暴风雨前的死寂
等待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云棠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安静,甚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她不再试图从下人口中探听任何消息,也不再对窗外投去渴望的目光。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像一尊逐渐失去生气的玉雕。
小翠似乎对她这种状态感到有些不安,试探着说了几句外面的趣闻,见她毫无反应,也就悻悻作罢,只当她是被督军上次吓破了胆。
府内关于前线战事的传言越来越多,气氛愈发紧张。偶尔有汽车驶入府内的声音,都会让云棠的心跳漏掉一拍,以为是沈阎提前归来。
然而,直到约定前夜的晚上,沈阎依旧没有回来。
夜深人静,云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明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她能成功吗?那银球是否已被取走?接头是否会顺利?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外间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猫儿挠门的声响。云棠猛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只响了一下,便消失了。
是错觉?还是……信号?
她不敢确定,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次日,天色未亮,寅时刚过。
云棠便“醒”了。或者说,她一夜未眠。她起身,换上那身月白旗袍,对镜梳理着长发。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小翠被她的早起惊动,揉着惺忪睡眼进来伺候,疑惑道:“姨太,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云棠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的情绪,细声说:“心里……有些不踏实,睡不着。”
小翠只当她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后怕,便安慰了几句,也没多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卯时三刻越来越近。
云棠坐在窗边,看似平静,袖中的手却已攥得指节发白。她能听到后院方向隐约传来的、每日准时响起的、运送泔水车的轱辘声和仆役的吆喝声。
她的心脏随着那声音,一下下地撞击着胸腔。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就在那吆喝声似乎到达后角门,即将远去的那一刻——
“砰!”
棠苑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巨大的声响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数名持枪的亲兵鱼贯而入,面色冷峻,瞬间控制了小院。
紧接着,一个高大挺拔、裹挟着一身露水与浓重戾气的身影,踏着晨光,迈入了院门。
沈阎!
他回来了!而且是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瞬间穿透窗纸,精准地钉在了屋内骤然僵硬的云棠身上。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看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云棠耳边,“我回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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