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晕在周卫国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那道新鲜的疤痕像一条狰狞的蜈蚣,从眉骨延伸到下颌。他递过来的油布小铁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上面那个暗红色的蜂巢图案刺得林半夏眼睛生疼。
药铺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清香,与周卫国身上带来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和硝烟味格格不入。
他没有坐下,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暴起或撤离的警戒姿态。
“我父亲说,你认得这个。”周卫国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砂纸磨过生铁,“他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半夏的目光从铁盒移到他脸上,没有去接:“老周……临走前,还说了什么?”
“他说,‘蜂巢’的根,没拔干净。”周卫国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故作平静,“烂在地底下的东西,见风就长。有些人,不想让它彻底死透。”
“谁?”
“不知道具体是谁。只知道他们还在活动,用更隐蔽的方式。频率变了,但‘味儿’没变。”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死’过一回,对这玩意儿……更敏感了。”
他是在暗示,蜂巢残余的控制信号依然存在,甚至可能影响到了他?
“你需要什么帮助?”半夏保持着一个医者的冷静,手指搭上了脉枕,示意他伸手。
周卫国迟疑一瞬,还是伸出手腕。他的脉搏跳得极快,力大势沉,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紊乱的节律,像被无形的手反复拨弄的琴弦。
“干扰。”他吐出两个字,“脑子里……有杂音。有时候……会失控。”
半夏仔细品着他的脉象,又观察他的瞳仁和舌苔。是蜂巢残留影响的典型症状,混合着强烈的精神创伤和生理紊乱。爷爷的笔记里提过这种状况,称之为“蜂鸣后遗症”。
“能治,但很难。”她收回手,“需要针灸和药物长期调理,更重要的是彻底远离诱发源。你留在这里,不安全,对你对我都不安全。”
“我没地方可去。”周卫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苦笑,“‘死人’能去哪?外面到处是眼睛。老周让我来找你,他说……你是唯一的‘解药’。”
他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管,和之前老秦给她的那支脉冲笔很像,但更精密。“这也是他留下的。说关键时候,能暂时压住‘蜂鸣’,也能……找到同类。”
同类?其他蜂巢后遗症患者?还是……残余的蜂巢成员?
半夏的心沉了下去。老周把最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她。
她沉默地配药,碾药的声音在寂静的药铺里格外清晰。周卫国像一尊雕塑般立在阴影里,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是个活人。
“先把这包药煎服,安神定惊。”她把药包推过去,“每晚子时,过来针灸。记住,别被任何人看见。”
周卫国收起药包,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问盒子里是什么?”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告诉我。”半夏垂下眼,开始擦拭银针,“或者,等我觉得该打开的时候。”
周卫国没再说话,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夜色里。
之后的日子,仿佛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周卫国每晚准时出现,沉默地接受针灸,喝完药便离开,从不多言。他的脉象略有改善,但眼底的警惕和挣扎从未消退。
半夏白天坐诊,晚上研读爷爷的日志和母亲留下的碎片记忆,试图找到更彻底清除蜂巢影响的方法。她发现,爷爷晚年似乎一直在研究一种“逆蜂鸣”的针灸术和药方,但并未完成。
小镇的生活依旧缓慢而真实。来看病的乡亲,闲聊的邻居,灶台上煎着的草药咕嘟作响……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平凡的可贵。
直到那天下午,镇上的喇叭突然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试鸣声。
声音响起的瞬间,正在捻药的周卫国猛地僵住!手中的药碾“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瞳孔急剧收缩,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全身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周卫国!”半夏一惊,立刻上前想按住他。
但他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挥开她,眼神混乱狂躁,猛地朝墙壁撞去!
是高频警报!诱发了他脑子里残留的蜂巢信号!
半夏咬牙,猛地抽出那支脉冲笔,对准他颈侧扎了下去!
嗤……!
微弱的电流声响起。周卫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动作停滞,眼中的狂乱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空洞。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服。
半夏也惊出一身冷汗。脉冲笔的效果比想象中短,也更粗暴。
必须加快研究。蜂巢的阴影,随时可能以各种方式反扑。
她换了一种更猛的安神方,加重了黄连和朱砂的比例。周卫国喝完药,沉沉睡去。她守在一旁,翻阅爷爷的笔记,眉头紧锁。
“逆蜂鸣”的核心,在于用更强的、更纯净的生物频率,去覆盖和中和混乱的蜂巢信号。但这对施针者和用药者的要求极高,风险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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