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无法怀孕后,杨春花像被抽走了魂魄,又像是彻底挣脱了什么束缚,整个人都变了样。
“不着家”成了她的新习惯,家里的灶台冷了,院子里的鸡窝也落了灰。
苏老太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红肿的泡子透着焦渴。
她原本满心指望杨春花能早日给苏家添个带把的,为此一把年纪了还天天扛着锄头往田里跑,累得腰杆像被抽了筋,直都直不起来,却连歇口气都舍不得——就盼着多攒点家底,给未来的孙子铺路。
可如今的杨春花,别说下田干活,就连院子里的鸡窝都懒得瞅一眼。
她整天裹着晃眼的料子,不是艳红就是翠绿,领口特意敞得比旁人松些,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脚下蹬着条紧绷绷的喇叭裤,裤脚宽得能扫着地,走起来带风。
最让村里人咋舌的,是她那头烫得卷卷蓬蓬的头发,活像顶着一团炸开的毛毡。
只要她一进村,田埂上、晒谷场里的人都会停下手里的活,眼神直勾勾地黏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好好的庄稼人,穿成这样像啥样!怕是受了啥刺激,头发烫得跟个洋婆子似的,不伦不类!”
虽说城里的时髦正慢慢往乡下渗,但古塘村这偏远地方,哪见过这阵仗?
杨春花却像没长耳朵,下巴抬得高高的,踩着碎步从人群里穿过,连眼皮都没往旁边撩一下,那架势,仿佛脚下走的不是泥泞的田埂,而是城里铺着石板的大街。
苏老太气得在家摔了好几个粗瓷碗,碗碎的脆响混着骂人的话,像炮仗似的,隔着院墙都能炸到邻居家。
可杨春花油盐不进,依旧我行我素。
苏珍珠倒不管她娘的事,只要每天回家有好吃的,能捧着小人书窝在床头,她就乐呵呵的。
哪怕爹娘很少凑在一起说话,她也从不多问。
但她心里藏着个疙瘩:苏念塘明明不是苏家亲闺女,却没改掉苏姓,还在班里次次考第一,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
这份不舒服像根小刺,让她总想着压过苏念塘一头。
眼瞅着要到十岁生日,苏珍珠知道自己和苏念塘的生日在同一个月,就差一天。
她打定主意,要让苏念塘的生日过得难堪,自己则要风风光光办一场。
她缠着苏老太,非要把班里的同学都请到家里吃饭,还要摆上糖果和点心,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苏家最该被疼的孩子。
可苏念塘却没这份心思。
这些天,娘孙秀为了给她做件新衣裳,每天晚上都在昏暗的灯光下缝到深夜,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个小洞,渗出的血珠干了,留下点点暗红的印子。
苏念塘看着心疼,压根不想过生日——她宁愿穿旧衣服,也不想让娘这么辛苦。
“娘,你太辛苦了,鸡蛋我不吃,咱们拿到镇上去卖,给你买双新鞋吧。”苏念塘轻轻给孙秀按着肩,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去。
孙秀手里的针线顿了顿,抬眼看向女儿,眼眶微微发热,泛起一层水汽。
她放下活计,握住苏念塘按肩的手,指尖带着做活留下的薄茧,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傻丫头,娘不辛苦,给你做件新衣裳,生日总得有个样子。”
苏念塘摇摇头,把脸贴在孙秀的肩上,声音闷闷的:“不要新衣裳,娘的鞋都磨破边了,下雨天走路总打滑。”
她早就瞧见,娘那双布鞋的鞋底磨得快透光,鞋帮也裂了小口,她娘却总说“还能穿”。
孙秀鼻尖一酸,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鸡蛋留着你补身子,娘的鞋还能对付。等秋收卖了粮食,娘自己买就好。”
她知道女儿懂事,可哪能让孩子把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苏念塘却坐直身子,眼神亮亮的,带着股执拗:“娘,就听我的吧。镇上赶集人多,鸡蛋肯定好卖。凑够钱就给你买双带胶底的鞋,下雨天也不滑。”
看着念塘认真的模样,孙秀没再拒绝,只是笑着点头,拿起针线继续缝补,指尖的动作却比刚才更轻柔了些。
几天后,苏珍珠家那边一大早便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传遍了整个古塘村,透着热闹。
而苏念塘家到了中午,孙秀才从面袋子里倒出小半碗面粉,自己动手擀面条。
等面条煮好,孙秀从房间里取出刚做好的衣服,递给念塘,笑着说:“祝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永远开心。”
“谢谢娘!”
苏念塘雀跃地接过衣服,赶紧穿上,对着墙上贴的年画比量着,转了个圈,衣角轻轻扬起。
孙秀望着念塘欢喜的模样,眼眶忽然一热,鼻头阵阵发酸。
这几年日子紧巴,她总捡旧布改改给念塘穿,竟从没正经给孩子做过一件新衣裳。
念塘从不抱怨,如今不过一件普通粗布做的新衣服,却让她高兴得像得了宝贝,孙秀心里又暖又涩。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水生和李建国走了进来。
两人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二十个鸡蛋,还裹着一块蓝底白花的布料,瞧着尺寸,分明是给大人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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