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忽然传来医生查房的脚步声,混着护士推治疗车的轱辘“咕噜咕噜”碾过地面的声响,才轻轻撞破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
孙秀赶紧抬手抹了把眼角,指腹蹭到湿意,又怕念塘看见,只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乖,先上床躺着,让医生看看,好得快才能早点回家。”
苏念塘闷在她怀里没吭声,小脑袋往她衣襟上蹭了蹭,把没掉的眼泪都藏进布缝里,才慢慢直起身,睫毛上还挂着点水光。
孙秀连忙扶着她回病床躺好,刚掖了掖被角,病房门就被推开,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在前头,手里攥着卷边的病历本,护士跟在后面,治疗车上的玻璃药瓶轻轻晃着。“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医生的声音带着点温吞的笑意。
他走到床边,先弯下腰翻开苏念塘的眼睑看了看,又掏出小手电,叮嘱了句“看着光”,细细照过她的瞳孔。随后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在纱布边缘碰了碰,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来,稍微抬点头,我看看伤口。”
苏念塘立马攥紧孙秀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却还是怯生生地仰起头。
医生小心地揭开纱布,底下的伤口已经结了层薄痂,边缘的红肿消得干干净净,新长的皮肤透着嫩生生的粉,一点没见化脓。“恢复得比预期好太多。”
他一边在病历本上飞快写着,一边跟孙秀解释,“当时看着吓人,其实伤口不是太深,没伤着真皮层,更没碰着骨头——后续别沾水、别用手抓,等痂自己掉了就全好了。”
孙秀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往下沉了沉,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追问:“真不用再观察两天?我总怕她还有哪儿不舒服……”
“放心,血检、脑片都正常,孩子精神头也足,今天就能办出院。过五天再来拆个线就行。”
医生合上病历本,又转头对苏念塘笑,“回家好好歇着,过两天就能跟小朋友一起跑着玩了。”
苏念塘一听见“出院”两个字,刚才的委屈忽然就散了,眼睛亮起来,脆生生喊:“谢谢医生叔叔!”
话音刚落就掀了被子要下床,小手已经去够床头的布包,见孙秀站着不动,又急着喊:“娘!你愣着干啥呀?快收拾东西!咱们回家,我还得赶回去上学呢,落的课都快攒成堆了!”
孙秀望着女儿开心地收拾东西的样子,心里那块悬了好几天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孩子心实,一点出院的盼头就把刚才恨二叔的疼抛到了脑后,哪能知道她娘正揪着心,反复盘算住院费够不够。先前交押金时,她跟医生磨了半天才求来通融,只先交两百块;这会儿听见能出院,第一反应不是松快,而是慌——怕还得补钱,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可她哪舍得让孩子看出愁绪,只伸手轻轻摸了摸念塘软乎乎的头顶,把笑意撑得满些:“好,好,这就收拾,咱们这就办手续回家。”
一直站在病房门口的李建国,早把她眼底那点藏不住的慌看在了眼里。
他粗着嗓门开口,语气透着股不容分说的实在:“你跟念塘在这儿等着,我去楼下办出院手续。”
没等孙秀应声,他踩着沾了些尘土的布鞋就往楼梯口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像是怕她多添一份心焦。
孙秀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暖又酸——先前凑那两百块押金时,是他厚着脸皮跑遍了整个古塘村才借来的,这会儿哪还好意思再麻烦人家?
她刚要追出去说句“我跟你一起”,就被苏念塘脆生生喊住:“娘!我都收拾好啦,咱们快走吧!”
她转头就见念塘胳膊上挎着包,手里还拎着个布兜,小身子都被包裹占去了一半。
他忙上前把东西接过来,又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轻声哄:“李叔去帮咱们办手续了,咱们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就好。”
没等多久,李建国就攥着单据回来了,额角沁着层薄汗,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手续都办好了!当时押金交了二百,住院费加换药钱一共一百九十五块六,还退了四块四毛呢!”
他把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单据一起递过来,指尖还带着窗口柜台的凉意,语气笃定:“钱够了,不用再补。”
孙秀接过钱和单据,指尖碰着那几张带着他体温的钱,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忙把钱往他手里塞:“这四块多你先拿着,秋收后你要买麦种,正好用得上。”
李建国立马推开她的手,摆得又快又坚决:“念塘刚出院,得补补营养,拿回去给孩子买点鸡蛋吃。”说着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苏念塘的头发,笑着点头:“这下咱们念塘就能顺顺利利回家了。”
“那回家以后,我是不是就能去学校啦?”苏念塘两眼睁得溜圆。“对呀,等伤口长好就去,到时候还能跟同学一起描红、画小兔子呢。”李建国顺着她的话应着。
苏念塘望着他的侧脸,眼眶忽然有点热,声音软得像团棉花:“李叔叔,谢谢你帮我和娘,您真好……跟我爹一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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