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跟着苏珍珠进了堂屋,眼瞧着珍珠把信搁在里屋写字台,便折回堂屋,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嘴里。
苏老太径直闯进里屋,捏起信晃了晃,问道:“珍珠,这信哪儿寄来的?”
苏珍珠含着糖,话音裹着甜腻的黏糊劲儿:“不知道。”
啪的一声,苏老太把信往桌上一掼,声音陡然拔高:“天天往学堂跑,连信打哪儿来都不知道,这学上得有什么用!”
“奶奶,我才读几年书啊,上面的字我认不全等我娘回来再说不行吗?”珍珠的声音越说越轻,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
话没落地,院外突然传来“叮铃——”一声脆响。
杨春花推着车进来,车把上挂着的网兜晃,里面麦乳精的铁皮罐和水果罐头撞出细碎的声响。
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娘,珍珠,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苏老太迎上去,语气里满是憋了几天的火气,“整整一个星期不着家,孩子也不管,你到底忙什么去了?”
杨春花一边支稳自行车,一边往下摘网兜,“我娘身子不舒服,在家多照顾她几天,见她好点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就算照料你娘,也该托人带个信!我这几天天天提心吊胆的。”
苏老太絮絮叨叨,话锋一转,“幸亏建兵出差没在家,不然指不定又要跟你吵起来。”
杨春花没接话,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拎着网兜往屋里走。眼角余光扫到苏老太手里攥着的信封,脚步顿住,忙问:“这是谁的信?”说着便把网兜往桌上一放,罐头与桌面碰撞的声响格外清晰。
“刚邮递员送来的!”
苏老太把信往她面前一递,气呼呼地说道:“我问你闺女哪儿来的,她倒好,说不知道!”
杨春花连忙接过信,指尖触到信封硬挺的纸面,心里莫名一紧,上面竟没写落款地址。
她皱着眉,拆开信封的手不自觉地加快,抽出信纸一看,黑字像针似的扎进眼里:“今晚八点半,到村西小树林见,不见不散。若不来,我便去找你丈夫苏建兵,好好说说咱俩的关系。”
信纸从指尖滑落,杨春花僵在原地,脸色瞬间白得像张纸。
苏老太见她这模样,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忙上前扶住她:“春花?你咋了?是不是信上写了啥不好的事?”
杨春花猛地回过神,一把攥住苏老太的胳膊,声音发飘却强装镇定,故意岔开话:“娘,我在供销社给您买了麦乳精,晚上冲给您和珍珠喝,还有罐头,留着给珍珠当零嘴。”
苏老太撇撇嘴,没再揪着信的事追问。
杨春花趁机躲进里屋,反手关上门,又偷偷把信拿起来,指尖捏着信纸,指腹都泛了白——这字迹,怎么这么像他的?
冷汗一下子浸透了后背。前几天在娘家,娘还跟她说起,以前那个知青王强,去家里找了她好几回,都被娘以“不在家”打发走了。
当初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连一封信都没留下?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要搅乱自己的生活?
杨春花眉头拧成一团,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去?他要是真去找建兵,这个家不就散了?去?可去了又能怎么办?她把信纸揉得皱巴巴的,心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
纠结来纠结去,杨春花还是动了去的念头——是想问问当年的缘由,还是藏着没说出口的恨,她自己也说不清。最后找了个“张婆子找我有事”的由头,悄悄溜出了门。
月亮慢慢爬过村头的老槐树,村西头的晒谷场上,几个孩子正闹哄哄地玩捉迷藏。
苏念塘捂着眼睛贴在老榆树上,嘴里数着数:“一、二、三……”手指缝却悄悄张开,盯着场子里的动静——李水生猫着腰往麦秸垛里钻,二柱拽着小芳往场角的牛棚跑,脚步声踩得干草沙沙响。
忽然,一道穿小碎花衬衫的身影从指缝里闪过。不是往麦秸垛,也不是往牛棚,而是贴着墙根,脚步轻得像猫,一点点往村西的小树林挪。走两步就回头望一眼,肩膀紧绷着,像怕被人撞见似的。
“八、九、十……”苏念塘故意把数念得又响又慢,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是二婶杨春花!
她没喊“抓着了”,悄悄松开手,踮着脚跟在杨春花后面,一路跟到了小树林。
林子里静得很,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念塘找了丛茂盛的灌木丛藏好,探着脑袋往外看。
不一会儿,一个穿白色的确良衬衫、黑运动鞋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个铁皮手电筒,光束在地上晃来晃去,看见杨春花,脚步一下子快了,几乎是踉跄着迎上去:“春花,你果然来了!”
男人一见到杨春花,胳膊一伸,就把她牢牢圈在怀里,胳膊肘抵着她的后背,连呼吸都带着颤:“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杨春花慌得手脚乱晃,两手抵在男人胸口想推开,可推到一半,手却突然攥成拳,轻轻捶在他后背,声音里带着委屈:“你当初为啥一句话不留就走了?为啥连一封信都不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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