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台光滑如镜,倒映着金凡孤身挺立的身影。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心跳都如战鼓擂动,沉闷地撞击着肋骨,仿佛要挣脱血肉的束缚。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如古棺的气息,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草木破土般的新生意味,交织成死亡与希望并存的诡谲预兆。
远处阴影之中,匍匐着试炼的守护者——玄龟。其身躯庞大如山岳,灰褐色的甲壳宛如万年玄铁浇筑,深邃的玄墨底色上,镌刻着亿万年时光也无法磨平的星图轨迹般的繁复纹路,每一道沟壑都似蕴藏着天地初开的秘密。它静伏不动,唯有偶尔从鼻腔中喷出的两道白色气柱,证明这并非一座死物雕像。
无需言语交流,一股苍茫如古宙、浩瀚若星河的意识洪流,无声无息地涌入金凡的识海:“试炼,启。”
话音未落,周遭景象骤然扭曲,如水墨画在暴雨中晕开、溶解。脚下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台,瞬间化为泥泞湿滑的战场焦土,混杂着铁锈与血腥的呛鼻硝烟味蛮横地刺入鼻腔。耳边,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重物轰然坠地的闷响,以及伤兵撕心裂肺的哀号……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死亡交响。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粘稠如墨,几乎要将金凡的口鼻堵塞,令他窒息。
他看见了!那倒在血泊中的年轻身影,是阿浩!他曾经最亲密的战友,此刻胸口一个狰狞的血洞,目光涣散地望着他,沾满血污的嘴唇无力地翕张着,似乎仍在艰难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凡……哥……”
“阿浩!”金凡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将他扶起,身体却像灌满了沉重的水银,双腿深陷在粘稠的血泊里,每挪动一寸都耗尽了全身力气。他眼睁睁看着阿浩的眼神彻底失去光彩,手无力地垂下。
“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狠狠攫住了他,那熟悉的锥心刺骨的疼痛与自责如海啸般再次将他淹没。为何倒下的不是自己?为何他如此弱小,连伸出手的勇气,都被那一天的残酷死寂彻底碾碎!
“恐惧生死,执念纠葛,终成樊笼。”守护灵那沉凝如金石相击的意志在他脑海中响起,“此处,乃你心狱。”
画面骤变,他置身于一个绝对虚无的黑暗空间。面前悬浮着两样截然不同的事物:左面,是一团燃烧着毁灭金光的纯净火焰,炽烈的光芒几乎要撕裂这黑暗,那是轮回谷积蕴万载的无上伟力,足以撼动乾坤,逆转因果;右面,是一张薄如蝉翼、闪烁着微弱命光的符文纸,纸张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那是构成他自身存在的根本——命符。
“汲取力量,化为役能者,掌控他人生死……”一个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畔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抑或,燃尽自身命符,从此消弭这片刻锥心之痛楚……金凡,选择吧。”
他死死盯着那代表着无上力量的毁灭金光,伸出的手却剧烈地颤抖起来。若接受了这股足以撼动天地规则的力量,自己会变成什么?那些记忆中熟悉的温暖笑容、战友们清澈的眼神,会不会在那绝对的力量洪流中被扭曲、吞噬,最终化为冰冷的数字与服从?就像曾经倒在他面前的同袍,当力量失控,守护便成了毁灭,最终留下的只有冰冷的遗骸和永世无法磨灭的自责。
因果的反噬,他曾亲眼所见,那景象至今令人不寒而栗。他猛地转头望向自己的符文命纸,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不定,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与犹豫。牺牲自己,便能瞬间熄灭这无尽的苦楚?刹那间,他的心动摇了,手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伸向那飘摇欲坠的命符!
“不——!”内心中天崩地裂的冲突骤然爆发。力量如同深渊巨口,诱惑无比,却充斥着吞噬人性的阴影;牺牲带来的是虚妄的解脱,但守护的信仰,对同伴的责任,那些沉甸甸的承诺,难道就如此轻如草芥般被放弃?
他猛地收回伸向命纸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毁灭金光中蕴含的狂暴气息如同一柄巨锤,狠狠敲打着他的神魄,让他头痛欲裂。灵魂深处迸发出无声的呐喊:不!那毁灭他人的痛苦,那亲手葬送亲友的绝望,岂可重现于我金凡手中!
“力量本身何罪?罪在持者之心。”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自轮回谷的最深处传来,如同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洪钟,穿透了所有混乱的思绪,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轮回,非止生之起点,死之延续;亦是枯萎枝头的新芽,亦是星辰熄灭后孕育的火种。唯有接纳此等流转,方能承载守护之重量。”
这低语宛如一股清泉,流过金凡因巨大挣扎而龟裂欲碎的意识海,带来一丝清凉与明悟。生死循环……并非徒然的终结与遗忘?他失去的一切,那些爱与被爱留下的印记,并非就此消失于虚无,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轮回之中?他猛地抬头,目光不再紧逼那象征自我毁灭的符文,而是重新凝聚于那团沸腾咆哮的毁灭金光。守护的愿望从不是一具空壳,真正的力量,是承载痛苦、领悟残缺,于死亡的灰烬之中,寻得守护的坚韧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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