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冰冷而刺鼻,像是要把大脑里最后一点温情也一并漂白。
言辙坐在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粗糙的边缘,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胶皮碎屑。
精神病院康复科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直射下来,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又细又长,像个挣扎的鬼魂。
他刚刚办完了出院手续。
三年的药物治疗,让他的记忆变得像一张被水浸泡过、又强行晒干的纸,处处是模糊不清的褶皱。
唯独一双眼睛,清明得可怕。
因为,他正死死地盯着眼前空气中,那几行只有他能看见的淡金色文字。
【言辙——危险病人】
【需持续监管】
【高风险脱离控制】
这几行字,就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三年来,日夜不息。
他知道别人看不见,就像三年前,他试图告诉第一个医生,那个递给他的苹果上明晃晃地写着【毒】字时,换来的只是一针扎进胳膊的镇静剂,以及一个精神分裂的诊断。
护士长周芸推着轮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而冷漠,像一台精准的节拍器。
“言辙,从今天起,你就是自由人了。”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纯粹是例行公事,“别忘了每个月回来复诊,按时吃药。”
言辙轻轻点头,目光从她身上滑开,落在一旁的墙壁上。
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宣传画,画上是一个“康复者”笑容满面地与家人拥抱。
而在那人灿烂的笑脸之上,同样漂浮着一行淡金色的词条。
【虚假希望】
【体制安慰剂】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自由?
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这个世界病了。
但他唯一能确信的是,这些纠缠他多年的词条,从未欺骗过他。
轮椅的滚轮即将碾过精神病院大门那条冰冷的金属门槛,门外阳光刺眼,混杂着城市的喧嚣,仿佛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等一下!”
林正德快步走来,白大褂的下摆在身后翻飞,脸上挂着那种言辙最熟悉、也最憎恶的,名为“为你好”的温和笑容。
他是言辙的主治医师,也是这座医院的权威。
“言辙,真是抱歉,”林正德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关切,“我刚接到最新的情绪波动评估反馈,你的指数严重超标,目前的情况……暂时还不能出院。”
他轻轻一挥手,早已等候在侧的两名高大保安立刻上前一步,像两堵墙,死死地堵住了通往自由的出口。
言辙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看林正德的脸,而是精准地落在他头顶上方。
那里的词条,比任何人的都要清晰,都要复杂。
【林正德——权威化身】
【诊断即真理】
【控制狂】
【伪善】
此刻,最后两项【控制狂】与【伪善】,正微微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仿佛被某种强烈的情绪彻底激活。
言辙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反抗是徒劳的。
他被两名保安从轮椅上架起,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强行带回了那间他最恐惧的注射室。
冰冷的诊疗床,坚韧的四肢固定带,每一次收紧,都像是在他身上缠上一圈新的枷锁。
周芸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准备着针剂,金属托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门口,那个叫赵猛的年轻保安下意识地避开了言辙的目光,眼神里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服从。
言辙的视线死死锁在林正德胸前那块闪闪发亮的工牌上。
【主治医师】
【专业可信】
【救赎者】
这些词条,就像一环扣一环的铁链,将他牢牢钉死在“疯子”这个身份上,动弹不得。
他明白,这一针下去,他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零碎记忆将再度断裂、粉碎,而今天这场所谓的“出院”,也只会在他的档案里,变成一笔被主治医师及时纠正的、无足轻重的错误。
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开始侵入他的静脉。
意识,如同失重般坠入无底的冰窟。
一股濒死的麻木感,从手臂开始,迅速朝着心脏蔓延。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悍然劈开了言辙混沌的脑海!
如果……如果这些词条不是幻觉……
如果它们是构成这个世界运转逻辑的底层代码……
那为什么,我只能看见,而不能……改动它们?
这个念头一生根,便以燎原之势疯狂滋长!
“呃啊!”
言辙猛地发出一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刺痛与满口的血腥味,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唤醒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他无视了身体被药物侵蚀的麻痹,将濒临溃散的全部意志,凝聚成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地刺向林正德头顶的那些金色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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