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六一接过史今递来的笔记本。他翻开,手指划过一行行工整的字迹,那是班长熬夜的心血。可随着目光下移,他的眉头越拧越紧,几乎要在眉心打成一个死结。翻到最后一页总结性的训练强度表格时,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猛地抬头看向史今:
“班长!”伍六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这……这训练量,快撵上团里一般连队的老兵强度了!这还都是新兵蛋子!骨头都没长结实呢!这力度……是不是忒大了点?真不怕练废几个?”
史今正疲惫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军帽被他随意地丢在石桌上。他整张脸都贴在同样冰凉的桌面上,仿佛想汲取一点凉意驱散心头的燥热和无力感。听到伍六一的话,他长长地、几乎是从肺腑里叹出一口气,声音闷闷地从桌面传来:
“怨我吗?”他微微侧过脸,露出一只同样写满忧虑的眼睛,“我起先写的计划,没这么狠。是连长……”
史今顿了顿,仿佛那两个字都带着烫人的温度,“他亲自提笔加的码!我劝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说新兵底子薄,得循序渐进。你猜他怎么说?”
史今苦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他说我‘史今啊史今,你就是心太软!来当兵,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滚蛋!’”
伍六一看着班长疲惫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他拿起自己的帽子,蹲在史今旁边,一下一下用力地给他扇着风,试图驱散那份燥热,也驱散他心头的烦闷。
“唉,班长,咱连长那脾气,您还不知道?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拍板的事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他扇风的动作更用力了些,声音压低,“咱们班那几个小子,像许三多、成才,还有那几个,咬咬牙兴许能扛住。可别的班呢?那些底子更薄的……这么练,真怕出事儿啊!晕几个是小事,练伤了筋骨可就麻烦了。”
史今直起身,后背无力地靠在伍六一的肩膀上,像找到了一个暂时的依靠。他闭着眼,感受着伍六一扇来的微弱凉风,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我知道,我都知道……可连长下了决心,咱们除了执行,还能怎么办?”他睁开眼,看向伍六一,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寄托,“六一,你跟许三多说说。让他……带个头”
伍六一扇风的动作停了一瞬,眉头又皱了起来:“让三多带头?能行吗?这小子训练是玩命,可……”
“能行!”史今打断他,语气肯定了些,身体依然靠着伍六一,“你们班现在,明里暗里都拿许三多当标杆。他咬牙坚持着,其他人,像成才、王宇、白铁皮……心里再怵,也不好意思第一个趴下。这股劲儿,能带起来!只要你们班能撑住,其他班看到了,心里那口气也能提上来几分。”
伍六一安静的“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班长的判断。他看着史今额角不断渗出的汗珠,顺着晒黑的脸颊滑落,递给班长卫生纸:班长擦擦。
他收起扇风的帽子,从口袋里摸索出一颗水果硬糖,剥开糖纸,不由分说地塞进史今嘴里,一边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给他擦汗,一边忍不住抱怨:“班长,你也真是!明知道劝不住连长,干嘛还硬往上顶?你看看你,愁得汗都出虚了!下次别这样了,你知道连长的脾气,我们没办法的”
史今含着那颗甜滋滋的糖,舌尖的甜意似乎冲淡了嘴里的苦涩。他靠在伍六一的后背,算是能有片刻的放松,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他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席卷而来。
第二天清晨,嘹亮的起床号刺破营区的宁静。早操跑步的汗水还未干透,新兵连便迅速转入更为严酷的枪械训练。各班在班长的带领下,秩序井然地排队领取属于自己的枪——这冰冷的金属伙伴,此刻却沉重得如同压在心头的巨石。
伍六一带着一班领完枪,立刻在训练场划定的区域站定。“全体都有!立正!”他声音洪亮,目光扫过自己的兵,“看我的动作!”
他利落地做出标准的站立据枪姿势,身体绷直如松,双臂稳固,枪口纹丝不动地指向目标方向。“分解动作!第一步,握把!虎口压实,掌心留空!第二步,贴腮!自然,舒适!第三步,抵肩!要实!第四步,瞄准!三点一线,呼吸平稳!”
他一边讲解,一边在队列中来回走动,如同最苛刻的工匠,仔细检查、调整着每一个新兵的姿势。手指的位置,手臂的角度,身体的倾斜,肩窝的贴合度……任何一个微小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作训服后背。
“今天的训练,就是据枪!练稳!练定力!练你们和枪的契合度!”伍六一的声音在队列中回荡
日头无情地爬升,像一只巨大的火炉炙烤着大地。
训练场上,一排排新兵如同雕塑般矗立着,端着沉重的钢枪。汗水小溪般从额头、鬓角淌下,流入眼睛,带来刺痛,却无人敢抬手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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