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外的空地上,新兵连的战士们如青松般挺拔,列队整齐。
嘹亮的军歌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营区的墙壁,在夏日的阳光下激荡出昂扬的士气。这歌声,是等待开饭的号角,是军营里特有的生机与韵律,既驱散了等待的枯燥,更在无形中将个体的声音熔铸成钢铁般的集体意志。
然而,在这片和谐雄壮的声浪中,一道极其不和谐的音符却顽强地穿刺出来,如同砂纸摩擦着耳膜。那声音粗粝、跑调、毫无章法,却又异常洪亮、执着,带着一股要把喉咙吼破的蛮劲,固执地想要“响彻云霄”。源头直指队伍中段的许三多。
他站得笔直,头颅高昂,白皙的脸上因用力而涨红,眼睛瞪得溜圆,全副身心都沉浸在歌唱里,对周围战友们隐忍的皱眉、无奈的侧目甚至偷偷捂住耳朵的小动作浑然不觉。在他纯粹的世界里,唱歌,就是要大声地、使劲地唱出来。
队伍最前方,连长高城背对着战士们,军帽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魔音穿脑,简直比实弹射击的噪音还折磨人。他烦躁地摘下军帽,手指用力地耙梳着剃得极短的板寸,仿佛这样就能把那难听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心里一阵阵地叫苦:“我的老天爷啊……这许三多,唱得比装甲车履带打滑还刺耳!可咋办?”直接呵斥“你闭嘴,太难听了”?
这话像根刺卡在喉咙里。高城深知,新兵蛋子本就敏感,尤其许三多这种实心眼儿的,一盆冷水浇下去,浇灭的可能不止是唱歌的劲头,更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集体热情和那颗赤诚的心。他烦躁地踱了两步,又猛地站定,帽子在手里被攥得变了形。
终于熬到饭毕,高城灵光一闪,计上心头。他抱着“卖水果”般挑挑拣拣的心思,不动声色地调整了队列:“许三多,你站到最后去!成才,你到前面来!”高城暗自得意,心想:队尾离得远,歌声再“震撼”,冲击力也衰减了。成才好歹调子准些,放在前面也能撑撑场面。完美!
队伍刚踏出食堂大门,新一轮的拉歌挑战又热情似火地开始了。“日落西山红霞飞——”这一次,全连憋足了劲,歌声更加整齐划一,气势如虹,声浪仿佛有形有质,直冲云霄。
然而,站在队尾的伍六一,这位三班副班长,有着侦察兵般敏锐的耳朵。在震耳欲聋的合声中,他那浓眉下的耳朵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即便在这排山倒海的声浪里,队尾那道熟悉的、极具“辨识度”的破锣嗓门,竟然依旧清晰可辨,顽强地“独树一帜”!伍六一痛苦地闭了闭眼,嘴角抽搐了一下。
夜色深沉,营区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哨兵换岗时短促的口令声偶尔划破宁静。
成才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摸到三班宿舍的窗根下,小心翼翼地扒着窗台,压低嗓子对着里面急唤:“三呆子!许三多!你到底出不出来?白天可拍着胸脯答应晚上陪我坐会儿的!咋?说话当放屁啊?”
窗内,许三多在黑暗中犹豫地翻了个身。他向来重诺,答应了成才的事,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可偷偷溜出去违反纪律……内心天人交战片刻,对承诺的执拗最终占了上风。他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攀上窗台,敏捷地翻了出去,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宿舍背面,一处被阴影笼罩、自以为安全的角落。两人挨着墙根坐下。成才长长舒了口气,从作训服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红塔山”,熟练地弹出一支,递给许三多:“喏,点上!”
许三多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俺不抽,成才,你知道俺不碰这个。”
“啧!”成才恨铁不成钢地咂了下嘴,凑近低语,“榆木脑袋!这是让你自己抽吗?是让你揣着,瞅准机会给班长、排长递的!懂不懂?这叫‘上道’!”
许三多没吭声,黑暗中,他的眼睛异常明亮。他突然伸出手,不是去接烟,而是用双手捧住了成才的脸颊,动作快得让成才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许三多手指一探,精准地把成才叼在嘴里的那支烟拔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
“哎!你……”成才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和“夺烟”之举弄得一愣,脸上瞬间腾起一股热辣辣的感觉,黑暗中都能感觉到他窘迫的红晕。一股火气刚冒头,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和人语。成才像被电击般,瞬间趴伏在地,身体紧贴地面,展示出训练有素的低姿匍匐。
许三多反应极快,也立刻依样画葫芦趴下,他的动作流畅自然,身体压得极低,移动时悄无声息,姿势标准得堪称教科书级别。成才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辨识远处的动静上,根本没留意身边战友这漂亮得不像话的战术动作。
来人果然是史今和伍六一。他们似乎在进行夜间战术加练。只听“扑”一声闷响,伍六一猛地扑倒在地,身体瞬间绷直,摆出标准的卧姿射击预备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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