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入口处,那股子喧闹劲儿,随着陈放和他的狗消失在林子里,诡异地平息了片刻。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神情古怪。
“这就……完了?”
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满脸都是想不通。
“刚才那陈知青吹的啥玩意儿?”
“跟逗鸟似的,那狗能听懂?”
“谁知道呢,我看是瞎胡闹。”
“打猎哪有这么悄么声的?”
“不吆喝,不放狗撵,猎物还能自个儿撞上来不成?”一个老庄稼把式撇着嘴,一副看透了的样子。
“没个好‘香头’带路,狗都不知道往哪跑,纯粹是白费功夫。”
赵卫东好不容易从那股子诡异的默契中缓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又找回了主场。
“我看啊,他就是心虚!”
赵卫东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腔调里满是幸灾乐祸。
“知道比不过韩大爷,就搁那装神弄鬼,拖延时间呢!”
“等会儿自己灰溜溜出来,就说狗不行,找不到猎物,谁也说不出啥。”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人附和。
“有道理!”
“肯定是这么回事,城里人鬼心眼多!”
人群里的议论声再次嗡嗡响起,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赵卫东说到了点子上。
只有大队书记王长贵,他吧嗒了一口旱烟,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吐出的烟圈在冷空气里凝而不散。
他盯着那片陈放消失的、寂静无声的林子,浑浊的老眼里,那丝好奇不但没散,反而更浓了。
与此同时,东边的山林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韩老蔫一进林子,整个人就像换了层皮。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透着警觉和老道。
旁边的黑风,那条纯种下司犬,鼻子贴着地面,发出“呼哧呼哧”的抽气声。
突然,黑风的身体一僵,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吼,脖子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找到了!
“好样的!”韩老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猛地一拍大腿。
他身边的黄毛细犬“追云”早就等得不耐烦,一见黑风有了反应,四条腿瞬间绷紧,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上!”韩老蔫一声低喝。
“汪!汪汪汪!”
两道黑黄相间的影子,像两颗出膛的炮弹,朝着一个方向疯狂地冲了出去。
那吠叫声,又响又亮,在寂静的山谷里来回激荡,惊得树上的积雪簌簌直掉。
跟在后头的韩老蔫抄起猎枪,迈开大步,脸上满是志在必得。
这他娘的才叫打猎!
就得有这个声势,这个劲头!
没跑出二里地,在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上,一条正在啃食草根的狍子被这惊天动地的狗叫吓得一哆嗦,猛地抬起头。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黑风已经从侧面扑了上来。
狍子受惊,掉头就跑。
它的速度极快,在林子里左冲右突。
可追云的速度更快,那条细犬的身体舒展开来,简直是在贴地飞行,死死地咬在狍子身后不远处,不断压缩着它的逃跑空间。
村口等着的乡亲们,隔着老远就听见了这阵仗。
“听见了听见了!”
“是狗叫!韩大爷的狗撵上东西了!”
“这动静,错不了,肯定是大猎物!”
赵卫东更是兴奋得脸都红了,仿佛那狍子是他打到的一样,得意地扫视众人:“我就说吧!还得是老猎人!”
“那姓陈的,估计现在还在林子里找不着北呢!”
而在相隔几里地的西北山坡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死寂。
陈放正靠在一棵巨大的红松树下,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
他脚边,黑煞、踏雪、追风三只狗,也各自趴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完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只有雷达,那只大耳朵黄狗,耳朵像两面小扇子一样,正对着东方,不停地微调着角度,捕捉着山谷里传来的、时断时续的犬吠声。
陈放根本没动。
他进山之后,没有去寻找任何脚印,也没有去闻任何气味。
他只是领着犬群,逆着风,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这片视野开阔,又能完美利用风向的上风口。
他不是来打猎的。
他是来“捡”猎物的。
那串柳木哨吹出的鸟鸣,是给幽灵的指令——“自由索敌,保持距离,等待驱赶”。
此刻,那条黑色的细犬,正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潜伏在山谷下方的一处灌木丛里。
它没有参与任何追逐,只是在等待。
东边山谷的狗叫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狂躁。
陈放甚至能从声音里判断出,韩老蔫的狗很猛,速度也快,但配合几乎为零,只知道凭着本能蛮干,直线追击。
那只狍子被吓破了胆,正在慌不择路地逃窜。
而韩老蔫,正处在下风口。
他的气味,他两条狗的气味,还有那震天的叫声,早就把狍子唯一的生路——也就是往上风口逃跑的路线,给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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