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把最后一粒红糖渣从指缝捻掉时,院门外的骂声已经升级成了摔砸声。她攥着那块沾了沙砾的糖块站起身,蓝布衫的袖口蹭过桌角的铁皮饼干盒,发出“咔啦”轻响——那是她特意留着的证据,里面装着许大茂昨天塞给她的“样品”,此刻正透过盒缝散出股焦糊的土腥味。
“娄晓娥你给我出来!”许大茂的吼声撞在门板上,震得门环都在颤,“偷了我的红糖还敢恶人先告状,真当我许大茂是软柿子?”
娄晓娥没动,指尖在饼干盒盖的凹痕上划着圈。这盒子原是装进口饼干的,去年许大茂借着给她爸拜年的由头,空口吃了半盒,临走还说“这玩意儿甜得发腻,给你家孩子吃正好”——可她根本没孩子,当时就瞧出他是想占便宜没够。
“晓娥,要不先别开门?”娄母从里屋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刚纳到一半的鞋底,银针在灯下拉出细细的线,“他这是被街道办训了,来撒气的。”
娄晓娥摇摇头,抓起饼干盒往门口走。木门闩刚拉开一半,许大茂就带着股酒气撞了进来,手里的空酒瓶子“哐当”砸在地上,玻璃碴溅到她脚边。“你凭啥让王干事抄我的糖?”他红着眼珠逼近,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非要赶尽杀绝?”
娄晓娥侧身躲开,把饼干盒往桌上一扣,铁皮盖弹开,露出里面混着沙粒的红糖块。“赶尽杀绝?”她弯腰捡起块最大的糖渣,举到许大茂眼前,“那二傻子拉了三天肚子,现在还在卫生所躺着,你咋不说这话?”
许大茂的目光在糖块上粘了片刻,突然梗着脖子喊:“那是他自己肠胃不好!跟我红糖有啥关系?”他抬脚就想踢翻桌子,却被娄晓娥伸腿绊了个趔趄,后腰撞在炕沿上,疼得“哎哟”一声。
“是不是你的问题,去卫生所问问医生就知道。”娄晓娥直起身,蓝布衫的下摆扫过散落的玻璃碴,“对了,医生说那沙子里有煤渣,跟你家后院煤堆里的一模一样——要不要我现在就去铲一簸箕来对对?”
这话像根针,扎得许大茂瞬间蔫了。他捂着后腰蹲在地上,眼神却还不服气:“就算掺了点沙子,也是无心之失,你至于让街道办罚我五十块?那可是我三个月的工资!”
“无心之失?”娄晓娥笑了,从灶膛里抽出根烧红的火钳,在地上划了道黑痕,“上周你跟傻柱说‘这批红糖能赚翻倍’,前天又跟三大爷吹嘘‘乡下亲戚按斤称沙子给我’,这些也是无心之失?”她每说一句,火钳就在地上多划一道,黑痕纵横交错,像张网把许大茂圈在中间。
许大茂的脸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娄晓娥把火钳扔回灶膛,火星溅起来,映得她眼底亮闪闪的:“五十块罚款,换你没蹲班房,已经是便宜你了。”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还是说,你想让我把你偷偷改木料标签的事也告诉王干事?”
许大茂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更密了。他大概忘了,上次在木器厂,她可是亲眼看见他把三级品的木料贴上一级品的标签。“你……”他手指着娄晓娥,半天没说出下句。
“我啥也不想。”娄晓娥把饼干盒盖好,往炕梢一推,“就想让你明白,这院里不是你想咋糊弄就咋糊弄的。”她转身往灶台走,刚拿起水壶,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傻柱的大嗓门:“许大茂你个龟孙!又在欺负晓娥妹子?”
傻柱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还拎着根扁担,看见地上的玻璃碴,抬脚就往许大茂屁股上踹了一脚:“我让你嘴硬!我让你害人!”许大茂像个陀螺似的滚出去半米,后腰又撞在门框上,疼得直咧嘴。
“傻柱哥别打了。”娄晓娥赶紧拦住他,“再打就真要去派出所了。”她给傻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许大茂后腰——刚才撞在炕沿上那下,估计真撞得不轻。
傻柱这才停手,却还不解气地啐了一口:“这种人就该让他吃点苦头!上次他还偷我饭盒里的肉丸子,说给秦淮茹家孩子吃,结果全塞自己嘴里了!”
许大茂趴在地上哼哼,听见这话突然来了劲:“你胡说!我那是替你照顾嫂子……”
“照顾?”秦淮茹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她手里端着个药碗,看见地上的狼藉,脚步顿了顿,“大茂,你前天借我家的筛子还没还,筛眼里卡着的红糖渣,要不要我现在就拿来给晓娥看看?”
许大茂彻底没声了。他借筛子的时候,说要筛玉米面,现在看来,分明是筛沙子去了。娄晓娥看着他蔫头耷脑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把自己绕进去了。
“行了,”她把水壶往桌上一放,热水“咕咚”溅出来,“罚款的事是街道办定的,跟我没关系。你要是不服气,去复议;要是想撒气,就换个地方。我家小,容不下你折腾。”
许大茂挣扎着爬起来,后腰大概是真疼,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瞪了娄晓娥一眼,又瞥了眼秦淮茹手里的药碗,突然嘟囔:“算我倒霉……”说完,灰溜溜地走了,连掉在地上的空酒瓶都忘了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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