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把账本塞进蓝布衫的内袋,指尖按在泛黄的纸页上,能摸到钢笔字刻下的凹凸感。三十年前的墨水早就干透了,却像还在渗着墨香,混着樟木箱的木料味,在鼻尖绕来绕去。她深吸一口气,把领口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刚才三大爷说,街道办主任今儿在木器厂蹲点,说是检查安全生产,实则盯着新到的那批红木料。
“晓娥妹子,你确定要去?”傻柱攥着拳头跟在后面,指关节捏得发白,“那老小子出了名的油滑,上次许大茂欠他五斤粮票,他堵着厂门骂了三天,最后还不是拿了咱院贾大妈的两尺花布才罢休?”
娄晓娥脚步没停,眼角的余光瞥见许大茂跟在秦淮茹身后,手里还拎着个铁皮饭盒。许大茂的鼻血刚止住,脸上糊着层厚纱布,走两步就吸溜一下鼻子,却不忘嚷嚷:“傻柱你懂个屁!主任最吃‘规矩’这套,咱拿着账本去,他敢不认?”
秦淮茹快走几步追上娄晓娥,手里的竹篮晃了晃,里面的鸡蛋壳碰撞着响:“晓娥,要不先跟一大爷通个气?他总说‘以和为贵’……”
“和为贵?”娄晓娥突然停下脚,转身时蓝布衫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子,“嫂子还记得上周六,主任家小子抢了槐花的糖葫芦吗?他站在旁边看着笑,说‘孩子闹着玩’。今儿这账本,就是咱院的‘糖葫芦’,得拿回来。”
她这话刚落,就见三大爷从木器厂的后门溜了出来,手里还比着个“嘘”的手势。他袖口沾着木屑,新做的绸子马褂蹭了道白印子,却顾不上拍:“来了来了!主任正跟厂长掰扯木料等级呢,说那批酸枝木里混了紫檀,得扣工钱——可我瞅着明明是他自己昨晚让人换的标签!”
娄晓娥心里一动,摸了摸内袋里的账本。她记得账本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木料图,标注着“酸枝嵌紫檀”,旁边还有行小字:“主任家书柜,余款未结”。
“走。”她拽了把傻柱的胳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从废料堆那边绕,别让他看见咱是一伙的。”
傻柱“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动,眼睛直勾勾盯着许大茂手里的饭盒。许大茂被他看得发毛,掀开盒盖:“看啥?秦淮茹给我煮的鸡蛋羹,补补!”话音刚落,傻柱突然抢过饭盒往秦淮茹怀里一塞,拽着许大茂就往废料堆跑,“想让主任认账,就得演场戏,你那破纱布正好派上用场!”
娄晓娥被这变故逗得嘴角发颤,刚要跟上,就被三大爷拉住。“你看。”三大爷往车间努嘴,娄晓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主任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对着块木料比划,另一只手却在背后打手势,让旁边的干事把贴好的标签撕下来,换上张写着“三级品”的新标签。
“瞧见没?这叫‘明着规矩,暗着使坏’。”三大爷的山羊胡抖了抖,“咱得给他来个‘明着要账,暗着抓包’。”
娄晓娥点头,从内袋摸出账本,快速翻到最后一页。阳光透过车间的气窗落在图上,她突然发现那木料图的纹路有点怪,像故意画错了——酸枝木的年轮该是直的,图上却画成了波浪形。她指尖跟着波浪线划了划,突然想起父亲说过,老账本爱用“形意字”,画个波浪可能是“水”,那旁边的“余款未结”……
“嫂子!”她突然喊住秦淮茹,“你家酱油瓶是不是总漏?”
秦淮茹愣了愣,竹篮里的鸡蛋又响了:“是啊,前两天刚换的橡皮垫,还是漏,正想找个木塞子试试。”
“要软木的。”娄晓娥眼睛亮了,“主任家书柜是不是有个软木塞?我上次去借缝纫机,看见他总用那塞子堵酒瓶。”
秦淮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傻柱拽着许大茂从废料堆滚了出来。许大茂的纱布掉了,鼻血又涌出来,他却不管不顾,指着主任喊:“就是他!昨天抢我木料的就是他!”
主任吓了一跳,放大镜“啪”地掉在木料上:“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许大茂突然扑过去抱住主任的腿,这动作太突然,主任踉跄着差点摔倒,“你昨晚让我帮你把酸枝木运回家,说给你儿子打快板,还说工钱从三十年前的账上扣——有这事吧?”
主任脸都白了:“你血口喷人!”
“我有人证!”许大茂突然喊,“傻柱昨晚看见我扛木料了!”
傻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梗着脖子:“没错!我还看见木料上有个‘水’字标记,跟我家菜板上的一样!”
娄晓娥趁机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放大镜,假装看木料:“主任,这酸枝木不错啊,就是年轮有点怪,像……”她故意顿了顿,翻开账本举到他眼前,“像我这账本里画的,带波浪的。”
主任的目光刚落到账本上,脸色“唰”地就变了。娄晓娥指尖点着最后一页:“您看,三十年前您订的书柜,用的就是‘酸枝嵌紫檀’,特意要了软木塞堵酒瓶,说怕‘跑了酒气’——这塞子,现在还在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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