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新房内红烛高燃,却驱不散那股子沁入骨髓的清冷。
虞怀瑾已自行卸下了沉重的凤冠和繁复的嫁衣,只着一身素软的中衣,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长发。铜镜映出她平静的眉眼,仿佛今日经历那场荒唐婚礼的人不是她。
门外传来些许响动,不是脚步声,更像是…轮子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
来了。
虞怀瑾梳理头发的手未停,目光却透过铜镜,看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却过分苍白的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木质扶手,手背上青筋虬结。然后,是轮椅本身,以及端坐于其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可偏偏那双眼睛,黑沉得像最深的夜,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暴戾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阴鸷。他的五官极其俊美,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棱角分明的俊美,但此刻却被一种长期病痛和愤懑扭曲着,如同被困在陷阱里的受伤猛兽。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由一名沉默的黑衣护卫推进了新房,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瞬间钉在了虞怀瑾身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推轮椅的护卫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将轮椅安置在房间中央后,便迅速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现在,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红烛噼啪作响,更显寂静得可怕。
墨骁珩上下打量着虞怀瑾,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从她未施粉黛的脸,到她素净的中衣,最后落在她依旧沉稳地梳理着头发的手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却又字字如刀:
“怎么?虞家是穷得连个像样的新娘都置办不起了?还是觉得,打发个清汤寡水的木头人来敷衍本王,就够了?”
这话极其刻薄,直接侮辱了她的家世和容貌。
虞怀瑾放下梳子,转过身,正面迎上他那迫人的视线。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甚至连一丝羞愤都没有。
“王爷误会了。”她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虞家虽非豪富,该有的礼数不会缺。只是妾身觉得,既入了王府,便是自家人,无需那些虚浮装扮。”
“自家人?”墨骁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阴冷,“谁跟你是自家人?本王需要的是一个能冲喜的王妃,不是一个需要本王费心应付的女人!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盯着她,目光如毒蛇般缠绕上来,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恐惧或难堪。
“听说,是你自己点头同意嫁进来的?”他语气森然,“怎么?在虞家过不下去了?还是觉得,本王这个瘫子,比较好拿捏?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上扬,带着浓重的威胁意味。
虞怀瑾缓缓站起身,她没有靠近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
“王爷的问题,妾身可以回答。”她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妾身嫁入王府,并非活不下去,也并非觉得王爷好拿捏。”
“哦?”墨骁珩挑眉,示意她说下去,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编出什么花来。
“妾身嫁进来,是因为这里是战王府。”虞怀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而妾身,是来做战王妃的。”
不是来冲喜的,不是来填坑的,是来做王妃的。
墨骁珩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他预想中的哭泣、哀求、或者怯懦的辩解一样都没有出现。
“做王妃?”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你以为王妃是什么?穿着漂亮衣服,摆着架子,享受下人跪拜?你看不清这王府现在什么样子?你看不清本王现在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失控的暴怒,猛地一拍轮椅扶手!
“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个废人!一座空壳!你要来做这个王妃?你图什么?!”他低吼着,胸口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眼神狠厉得像要撕碎她,“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是寻常女子,被他这般疾言厉色地恐吓,只怕早已吓瘫在地。
可虞怀瑾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不是害怕,而是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王爷何必动怒?”她语气依旧平稳,“动怒于您的身子无益。”
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不是靠近他,而是走到桌边,倒了一杯一直温着的茶水。然后,她端着那杯茶水,走到距离他轮椅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王爷说了这许多话,想必渴了。”她将茶杯递过去,姿态自然,仿佛这只是夫妻间最寻常的关怀,“喝口茶,润润喉吧。”
墨骁珩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递过来的那杯茶,盯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所有的暴戾,所有的刻薄,所有的试图逼退她的努力,仿佛都砸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声无息,连个回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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