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怀瑾是被活活冻醒的。
彻骨的寒意顺着青石板地面蔓延上来,钻进她的膝盖,刺得她骨头缝都在疼。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不是阴冷潮湿的山洞,也不是野狗啃噬她尸体时的剧痛,而是…虞家祠堂那熟悉的、带着檀香味的昏暗光线。
冰冷,但安全。
她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襦裙——这是她及笄那年,姨娘亲手为她做的,她只在非常重要的场合才穿。
比如…今日,父母为她和姐姐虞怀姝议亲的日子。
“我…回来了?”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不是死前的幻觉。
她真的重活了一世。
死前的一幕幕如同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脑海。
——湘西谢家那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
——她呕心沥血,辅佐那个庶长子谢长卿一步步往上爬,替他周旋,替他铲除异己,看着他位极人臣,风光无限。
——然后,是他搂着新纳的美妾,冷漠地看着她被冠上“善妒”、“无子”的罪名,一杯毒酒,了结了她耗尽心血的一生。
“呵…”虞怀瑾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荒芜。原来,所谓的青云路,不过是踩着她的尸骨铺就的。
也好。
这一世,她不要了。
那泼天的富贵,那虚伪的荣耀,谁爱要,谁拿去。
几乎是同时,祠堂另一侧,跪得笔直的虞怀姝也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眼底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狂喜!
她回来了!她竟然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她不要再嫁进那个活地狱一样的战王府!不要再面对那个瘫痪在床、阴晴不定的活阎王墨骁珩!不要再伺候那三个顽劣不堪、如同野猴子的继子!不要再被那个尖酸刻薄的小姑子整日嘲讽排挤!
还有苏月儿!那个表面温良、背后捅刀的白莲花!
上一世,她就是被她们逼得走投无路,最终选择与人私奔,却落得个被抛弃、惨死荒郊的下场!
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虞怀姝的身体微微发抖。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那上好的杭绸被她捏得皱成一团。
不行,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要抢!把妹妹虞怀瑾那门看似前程远大的“好亲事”抢过来!
她知道,今天父亲和母亲就会在书房,最终决定她们姐妹的婚事。湘西谢家,虽是商贾出身,但富可敌国,且那庶长子谢长卿颇有才名,前世更是被虞怀瑾扶持成了一代权臣。而战王府…空有一个王爷的名头,内里早已烂透了!
“妹妹。”虞怀姝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她转过头,看向跪在身旁的虞怀瑾,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关切的表情,“跪了这么久,膝盖疼了吧?”
虞怀瑾抬眸,平静地看向她。
那双眼睛,不再是记忆中带着些许怯懦和顺从的眸子,而是像浸了寒潭的水,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让她心悸的冷静。
虞怀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发慌,强笑道:“父亲母亲也是为了我们好,才让我们在祖宗面前静静心,想想日后…为人妻、为人母的道理。”
“姐姐说的是。”虞怀瑾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她重新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原来,姐姐也回来了。
看她那掩饰不住的急切和贪婪…是打定主意,要抢谢家这门亲事了么?
真好。
虞怀瑾心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她正愁不知该如何摆脱谢家那个火坑,有人愿意主动跳进去,她求之不得。
“大小姐,二小姐。”祠堂的门被轻轻推开,母亲身边的大丫鬟采薇走了进来,福了一礼,“老爷和夫人请两位小姐去书房说话。”
来了。
虞怀瑾和虞怀姝同时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膝盖都是一阵酸麻。
虞怀姝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采薇的手,急切地问:“采薇姐姐,可知父亲母亲唤我们何事?”她需要确认,事情是否和她记忆中的一样。
采薇笑了笑,恭敬却疏离:“奴婢不知,两位小姐去了便知。”
虞怀瑾默默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腿脚,没有开口。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裙摆,姿态从容,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家宴。
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祠堂。
虞怀姝脚步急促,几乎要走到虞怀瑾前面去,背影都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急切。
虞怀瑾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掠过庭院中熟悉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阳光洒在身上,带着真实的暖意。
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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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熏香袅袅。
虞父端坐在主位,面色严肃。虞母坐在下首,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
看着并肩走进来的两个女儿,一个明艳张扬,一个清雅婉约,皆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虞母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女儿的婚事,关乎她们一生的幸福,也关乎虞家的未来,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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