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的手指在炭笔画边缘轻轻摩挲,晶藤孢子的触感突然变得滚烫。
她想起康罗伊去年在实验室里说过的话:“声音不会消失,只是藏进了结构里。”此刻画纸上十七个共振点像被点燃的星子,在她视网膜上烙下形状——这哪是建筑草图,分明是伦敦的“共鸣神经图”。
“亨利!”她抓起邮袋冲向楼梯,木屐在阁楼地板敲出急鼓,“带上晶藤母株和液压钳,肯辛顿宫废井的蓄水池必须今晚植入!”
楼下传来金属工具箱碰撞的脆响。
技术总监亨利·沃森正弯腰检查登山绳,他向来梳得服帖的深棕卷发垂落额前,听见指令后只抬头点了下,指节在工具架上划过,精准抓起三支密封玻璃管——里面的晶藤母株正泛着幽蓝荧光,像被囚禁的萤火虫。
“需要带武器吗?”詹尼的声音在楼梯转角荡开,她已经套上粗布围裙遮住裙下的左轮枪套。
亨利直起身子,喉结动了动:“废井三十年没开过,老鼠比守夜人凶。”他把玻璃管塞进特制胸袋,金属搭扣咔嗒扣紧时,詹尼看见他左手背的旧疤在抽搐——那是去年拆解失控差分机时留下的。
午夜的肯辛顿宫像头沉睡的巨兽。
亨利的登山镐凿开井边青苔覆盖的铁盖时,腐叶味混着地下水的腥气涌上来。
詹尼举着防风灯,光晕里飘着成团的尘螨,突然有冰凉的水滴落在她后颈——不是雨水,是井壁渗出的地下水,带着奇异的震颤频率,和她怀中的炭笔画共振点节奏完全吻合。
“放绳。”亨利的声音从井下传来,灯影里他的身影缩小成黑点。
詹尼握紧卷扬机手柄,听见晶藤母株玻璃管在胸袋里发出细碎的嗡鸣。
当“咚”的一声闷响传来时,她知道触到了蓄水池底部。
井下突然亮起幽蓝光芒——晶藤母株接触到活水的瞬间,像一朵在暗室绽放的蓝玫瑰,藤蔓顺着井壁疯长,所过之处石缝里的苔藓都泛起荧光。
与此同时,三英里外的伦敦东区。
埃默里·内皮尔正踮脚调整竖琴弦轴,燕尾服后摆扫过镀金烛台。
排练厅穹顶的水晶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维多利亚女王的侧脸上——她坐在天鹅绒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目光穿过所有乐师,落在二十英尺外的青铜座钟上。
“第二小节降E调再低半音。”女侍的小提琴弓悬在半空,埃默里借机把微型共振片按进弦轴缝隙。
他闻到女王身上的橙花水味道,比昨日淡了三分——这是她焦虑时的习惯,会减少香粉用量。
当舒伯特小夜曲的旋律再次流淌时,他假装整理谱架,指尖快速在怀表里按下录音键。
“够了。”维多利亚突然抬手,乐声戛然而止。
她起身时裙裾扫过埃默里的鞋尖,他听见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今晚十点,查令十字街报亭。”然后她的目光扫过他耳后——那里有康罗伊亲手刺的蓝蝶刺青,是他们的暗号。
埃默里回到公寓时,亨利的差分机正喷吐着纸带。
“这是从竖琴音频里剥离的次声波。”亨利推了推眼镜,纸带边缘的摩尔斯码还带着机器的余温,“Ω级协议,康罗伊三年前设计的跨网络密钥。”埃默里猛地扯下领结,丝绸在他颈间勒出红痕:“女王不是不说话,是用音乐当掩护发送指令!她早就在布局……”
“更要紧的在这儿。”亨利突然扯开酿酒厂的油布,露出改造后的差分机。
机器上方悬着康罗伊从泰晤河边采集的岩芯,此刻岩芯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在地面汇成微小的水纹。
第七小时零三分,差分机突然发出蜂鸣,一卷泛黄纸带“刷”地弹出——最末一行批注的墨迹还未干透:“继承权不限血脉,唯认声纹。”
“地脉在回应我们。”亨利的手指抚过纸带上的字迹,声音发颤,“康罗伊说大地会记住所有声音,原来真的……”他抓起桌上的铜哨吹了三声,远处传来盲童学校特有的铃铛响。
二十个盲童摸索着走进厂房,他们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银亮的轨迹——那是用手语“朗诵”专利声明的模样,詹尼的相机“咔嚓”作响,把这些光的轨迹定格成照片。
“信鸽驿站网今晚就发。”詹尼把胶卷塞进铅筒,窗外传来信鸽扑棱翅膀的声音,“当议会说康罗伊家族没有继承权时,大地会用手语告诉所有人真相。”
雷丁镇的夜雾漫过石墙时,康罗伊的马车停在“知更鸟驿站”门前。
门廊的提灯在雾中晕出暖黄的圈,他看见门楣上钉着块旧木牌,漆皮剥落处露出“哈罗公学1832届”的字样。
门内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掀开棉帘,目光扫过康罗伊的领结时顿了顿——那是哈罗校友特有的银蓝条纹。
“客房在二楼最里间。”男人擦着茶盏,声音像陈了二十年的雪利酒,“床板下有防潮的樟木箱,您或许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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