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的手指在通讯器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停了杂音。
监测屏上流动的光脉像活过来的银蛇,而那串三短一长的节奏正随着电流在她太阳穴里跳动——这不是普通的海浪声,是摩尔斯电码,间隔精确到毫秒的摩尔斯电码。
她转身冲进书房,橡木书架第三层的暗格在指尖下弹开。
密码本裹着褪色的丝绒,封皮上还留着康罗伊十七岁时用铅笔写的给詹尼的秘密,字迹边缘已经晕开,像被泪水泡过。
翻到第47页,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少年时他们躲在哈罗公学的钟楼里,用校钟的敲击声编了套只有两人懂的密码,三短一长对应的明文是启动白鲸。
是康罗伊家族败落后转移的地下档案箱代号。
詹尼抓起壁炉上的黄铜铃摇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集合信号。
五分钟后,亨利裹着爱尔兰的海风撞开前门,埃默里的礼帽还沾着伦敦的雨,两人额角都挂着细汗——显然都在接到铃声后狂奔而来。
他要立遗嘱了。詹尼掀开地毯,用银匙在地板缝隙里划了道弧线,松木地板突然下沉,露出泛着铜绿的铁箱。
她的手指抚过箱盖上的康罗伊家徽,不是为了死后,是为了活着的人能名正言顺地反抗。
铁箱开启的瞬间,七份泛黄的羊皮纸在霉味里舒展。
埃默里的手指最先触到1837年的《王室教育权附加协议》,纸页边缘有康罗伊男爵用红笔圈出的监护权不得剥夺被监护人发声自由;亨利则盯着1840年的《差分机专利共有声明》,上面维多利亚女王的签名还带着蜡印的温度;最底下那份《平民声权保障草案》最薄,却让詹尼眼眶发热——最后一页空白处,有康罗伊十六岁时的批注:声音不该是贵族的玩具,每个喉咙都该是自己的传声筒。
我去伦敦。埃默里突然扯下领结,把草案塞进内袋,律师公会的档案库里,可能有当年康罗伊男爵起诉大主教的记录。他望着詹尼泛红的眼尾,语气软了些,那些被标已销毁的案卷,往往藏着最硬的骨头。
亨利把《差分机专利共有声明》小心卷进铜筒:我回爱尔兰。他指节叩了叩桌上的晶藤标本,声纹石碑需要地下水脉共振,月圆夜的潮汐能让石碑变成......他顿了顿,变成所有人的耳朵。
詹尼按住两人欲走的手腕,目光在两张熟悉的脸上扫过:埃默里,别碰圣殿骑士的人;亨利,石碑的纹路要对准北极星。她松开手时,掌心躺着两枚灰蝶铁片——和康罗伊刚才在怀特岛沙地上放的那枚一模一样,拿着,他说这是保平安
埃默里的礼帽消失在雨幕里时,伦敦皇家律师公会的穹顶正渗着潮气。
他压低帽檐混进抄写员队伍,羊皮纸的沙沙声里,他的笔尖在已销毁的案卷编号上顿了顿——37/12/B,坎特伯雷大主教诉康罗伊男爵案。
卷宗展开的刹那,他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告陈述里写着幼童沉迷危险实验,其尖叫扰及圣所,而被告辩护词用铁笔刻着:我儿记录的不是尖叫,是声波的数学规律。
若思想自由要以沉默为代价,那这自由不要也罢。最底下的法官批注被红蜡覆盖,他用裁纸刀轻轻挑开——若声可载道,则民亦有权发声,墨迹未干,像是刚写上去的。
先生,需要帮忙吗?
埃默里的脊背绷紧了。
两个穿黑风衣的便衣站在身后,其中一个的袖口露出圣殿骑士的银十字。
他把圣经夹页塞进怀里,指尖摸到口袋里的晶藤粉末——这是亨利用康罗伊实验室的废料特制的,遇湿气会释放低频震动。
不用,我在......他突然松手,粉末撒向空中。
潮湿的空气里,嗡鸣声像教堂的丧钟突然裂开,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震颤。
便衣的脸色瞬间煞白,其中一个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烛台:是神罚!
当年大主教烧的那些记录......
埃默里在混乱中溜出侧门,雨丝打在脸上,他摸出圣经夹页,借着路灯看清上面的字。
嘴角慢慢咧开,他对着夜空轻声说:他们怕鬼,却不知真正的诅咒是正义迟来。
同一时刻,爱尔兰西海岸的月光正漫过玄武岩。
亨利跪在声纹石碑前,最后一片晶藤嵌入第七圈螺旋纹路时,潮汐的轰鸣突然变了调子。
他抬头,石碑表面的G.C.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而周围的螺旋纹里,一行新字正随着震动浮现——凡聆听者,皆为见证。
频谱仪的指针疯狂跳动,他突然明白:地壳的微震是笔,人类的呼吸是墨,当千万人沉默着站在石碑前,他们的心跳、叹息、甚至睫毛颤动的声音,都在共同书写这段文字。
群众的静默,原来才是最锋利的刻刀。
怀特岛的沙滩上,康罗伊望着海平线上升起的月亮。
他的手指在沙地上悬了悬,最终轻轻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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