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山,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跟踩进棉花堆似的,拔腿得用蛮力。陈老头走在前头,蓝布褂子上落满了雪,看着倒像披了层白霜,可他脚下轻快,跟在平地上溜达似的,我这半大孩子跟在后头,喘得像拉磨的驴。
“爷,咱这是往哪去?”我冻得鼻子通红,说话直冒白烟。
“快到了。”老头头也不回,“那老伙计脾气怪,冬天不爱见人,今儿个给你面子,破例。”
我正想再问,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低头一看,雪地里露着半截黑木头,瞅着像块墓碑,可上面没字,倒刻着些歪歪扭扭的道道,跟我手腕上木头牌的纹路有点像。
“踩着啥了?”陈老头停下脚步。
“像块破木头。”我踢了一脚。
老头突然蹲下来,用手扒开周围的雪。那木头露出全貌,不是墓碑,是块半截的柱子,顶端雕着个模糊的兽头,看着像狼,又像熊,眼睛的位置是空的,黑黢黢的,像是在盯着人看。
“这是……”我刚开口,就听见柱子里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啥东西动了。
“别碰。”陈老头按住我的手,眼神沉得像冰,“这是‘镇兽桩’,当年山里出了个不守规矩的玩意儿,被钉在这儿了。”
“啥玩意儿?”
“说了别瞎问。”老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你的。”
再往前走,树越来越密,雪也小了,可空气里多了股味儿,不是松针的腥气,也不是雪的凉味儿,是股淡淡的腥甜,像生肉搁久了发酵。我鼻子灵,陈老头教过,这叫“阴腐气”,一般是死了很久的东西才会散出来,而且死得不安生。
“闻到了?”陈老头突然问。
“嗯,有点像咱村王屠户家夏天没卖完的猪肉。”
老头嗤笑一声:“比那邪乎。那老伙计就爱跟这味儿混,说是能提神。”
绕过一片歪脖子松,前头突然开阔了。雪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看着像间小木屋,可走近了才发现,不是木头盖的,是用石头堆的,墙缝里塞着些干草,门是块大石板,上面爬满了冰碴子。
没等我们走到门口,石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从里面滚出来个东西,圆滚滚的,落地还弹了两下。借着雪光一看,是个刺猬,比我见过的所有刺猬都大,跟个小土筐似的,背上的刺黑得发亮,尖上还挂着冰珠。
“陈老鬼,你可算来的。”刺猬开口了,声音跟我爷抽烟袋锅似的,呼噜呼噜的,“带个娃干啥?嫌我这儿不够挤?”
我愣了一下——这不是白仙吗?五大仙里的刺猬,按辈分,我得叫一声“白太爷”。可这白仙看着有点不对劲,它左眼上蒙着块破布,渗着黑血,像是受了伤。
陈老头没理它的话,指着我:“狗剩,叫白爷。”
“白爷。”我赶紧应了一声。
白仙歪着头瞅我,独眼里精光四射,突然“嗤”了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崽子。出生那天我就在柴火堆上,你身上那股土气,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它顿了顿,又看陈老头,“你把他带来,是为了‘那东西’?”
陈老头点头:“他红绳发烫了,该见见世面。”
白仙突然激动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刺得地上的雪簌簌往下掉:“你疯了?他才多大!那东西要是醒了,别说他,你我都得搭进去!”
“醒不醒,由不得它。”陈老头声音冷了下来,“当年咱仨定下的规矩,它破了就得受罚。如今狗剩来了,正好做个见证。”
“仨?”我插了一嘴,“还有谁?”
白仙刚要说话,石板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怪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石头,“沙沙沙”的,听得人头皮发麻。白仙的刺瞬间竖了起来,独眼里满是警惕:“它听见了。”
陈老头往石板屋里瞥了一眼,从黑布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巴掌大的铜铃,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字,看着比他那蓝布褂子还旧。他摇了摇,铃铛没响,可我手腕上的红绳突然烫得厉害,像是揣了块烙铁。
“进去说。”老头抬腿就往屋里走。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陈老头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火折子,“呼”地一吹,火苗窜起来,照亮了半间屋。这哪是什么屋子,就是个山洞,石壁上湿漉漉的,挂着些冰棱,正中间的石头台上,躺着个东西。
那东西长条形,被黑布盖着,看着像根大木头,可火折子的光晃过去,黑布底下隐约显出鳞甲的纹路,还透着点青绿色,像极了柳仙(蛇)的皮,可又比我见过的所有蛇都粗,得俩人合抱才能围住。
“这就是你说的老伙计?”我小声问。
“算是吧。”陈老头盯着那东西,“它叫‘青甲’,当年是山里的柳仙头,跟我和白仙,还有……”他顿了顿,没说下去,“定下规矩,护着这山的脉气。可三年前,它突然犯了浑,伤了白仙的眼,还吞了山下屯子的一个娃。”
我心里一咯噔——山下屯子,不就是我三姑家那个屯子?三年前是有个娃丢了,说是上山采蘑菇没回来,最后只找着只鞋,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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