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休止的酷刑中彻底溶解。每一息都像在滚烫的刀山上拖行,又被新的剧痛碾碎成齑粉。陈烛感觉自己不再是活物,而是一块被投入化骨熔炉的残渣。最初的、撕心裂肺的焚烧感,正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存在取代——麻木。
冰冷的、粘稠的麻木感,如同来自九幽的寒潮,正从四肢百骸每一个被撕开的伤口深处,沿着被毒素反复蹂躏的神经末梢,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上侵袭、冻结。
蚀骨水蛭在骨缝里钻探的、那令人发狂的钻心奇痒和剧痛,变得沉闷、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浸透冰水的棉被。
鬼面水虱锯齿口器撕扯皮肉的尖锐痛楚,钝化成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钝击,每一次拉扯都像腐朽的木头在呻吟。
血线蜈蚣注入的神经毒素所引发的灼烧和麻痹,如同残烛最后的火星,正被这席卷而来的、死寂的寒潮彻底扑灭。
这麻木,并非解脱。
它是身体这台行将散架的破车,在悬崖边发出的最后、最绝望的金属哀鸣。是神经系统在永无止境的极限折磨下,彻底崩溃前拉响的、无声的红色警报!
陈烛漂浮在粘稠冰冷的血水中,像一截失去根系的朽木。那耗费巨大、徒劳无功的剧烈挣扎早已停歇。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驱动着关节锈蚀般的手脚,极其微弱地、间歇性地划动一下。目标单一而卑微:避开血浪中那些沉沉浮浮、散发着浓烈腐臭的尸骸聚集地。
他的躯体,已沦为一片被蹂躏殆尽的焦土。皮肤几乎没有一寸完整,被毒虫疯狂啃噬撕咬出的伤口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如同被亿万只疯狂的食尸蚁啃噬过的残骸。这些创口浸泡在饱含剧毒和腐败物质的粘稠血浆里,边缘呈现出令人心悸的诡异色泽:青黑如淤积千年的死血,紫红似被最恶毒诅咒侵染的坏疽。暗红的体液不断渗出,转瞬便被贪婪的池水吞噬、同化。
他像一具仅余一丝微弱生物电流的浮尸,在无边的血狱中随波逐流。意识在麻木的泥沼里下沉,死亡的冰冷吐息从未如此刻骨清晰。一种诡异的、放弃抵抗后的“平静”感,如同沉入深渊的巨石,拖拽着他向永恒的虚无滑落。或许,就这样沉下去,也是一种结束?
异样!
一点细微的、带着坚硬质感的压力,落在了左臂外侧一片几乎失去知觉的区域。
陈烛沾满血污和粘液的眼皮,极其沉重地掀开一道缝隙。浑浊的视野如同蒙着厚厚的血痂,但他还是艰难地聚焦。
一只巴掌大小、甲壳漆黑锃亮如同淬火墨玉的甲虫。形态狰狞可怖,口器是两把交错弯曲的、布满细密倒刺的黑色弯钩,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最慑人的是它头部那对巨大无朋的复眼,在血池深处动荡、幽暗的血色微光映照下,如同两块镶嵌在冥界矿石上的冰冷多棱镜,折射出无数个微缩的、扭曲的血色地狱景象,冰冷、漠然,不带一丝生命的温度。
蚀髓甲虫!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陈烛意识中那层日益厚重的麻木壁垒,带来一阵尖锐刺骨的悸动!矿洞最底层污秽角落里的噩梦掠食者!连凶残的鬼面水虱群都会为其让道的蚀骨吸髓者!
恐惧!
一种全新的、更深邃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濒死的心脏!这恐惧并非源于即将降临的痛苦——麻木已模糊了痛苦的边界——而是源于对麻木本身的恐慌!
失控的深渊: 痛觉在消退,身体的感觉变得迟钝、陌生,仿佛这具躯壳正加速腐朽,脱离掌控,变成一个冰冷陌生的棺椁。无法再精准感知伤害的来源与程度,这种“未知”比清晰的剧痛更令人毛骨悚然!麻木的尽头是什么?是彻底丧失感知后的无声湮灭?还是沦为无知无觉、任由虫豸分食的活肉?
死亡的具象化: 这麻木,是身体彻底缴械投降的白旗,是生命之火在熄灭前散发的最后一缕冰冷余烬!他竟在这麻木的泥沼中,疯狂地渴求着痛感!哪怕是蚀骨水蛭钻心的奇痒,哪怕是鬼面水虱撕裂的剧痛!因为痛,是活着的最后证明! 是神经仍在挣扎的信号!是这具残躯尚未完全背叛他的证据!失去痛觉,意味着他连“活着”这最基础的感知都在被无情剥夺!
“不……” 一个绝望的气泡,裹挟着无声的哀鸣,从他破裂的嘴角溢出。
蚀髓甲虫巨大的复眼冷酷地调整着角度,锁定了目标——陈烛左臂上一处被密集撕咬后形成的、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那里,麻木的冰层稍薄,几根濒死的神经末梢仍在微弱地跳动,是它最完美的入侵通道。
弯钩状的、带着致命倒刺的口器,如同死神的镰刃,缓缓张开,精准地对准了那片皮开肉绽的敏感点,即将刺入、撕裂,然后贪婪地钻向深处温热的骨髓和跳动的神经索!
就在口器尖端即将刺破皮肤的亿万分之一秒!
在那片被麻木和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意识深渊最底部,一股源自灵魂最原始核心的不甘,如同被深埋地核亿万年的熔岩,骤然寻到了一个爆发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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