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费扬古府的琉璃瓦,宜修踩着露水进来主院。
青画正抱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来回踱步:“格格,按您的吩咐,这是昨儿从养狗的庄子上挑的,刚满三个月,性子温顺得很。”
宜修眉眼透着深意,面上笑着伸手抚过小狗毛茸茸的脊背,小家伙蹭着掌心发出细碎的呜咽,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的。
“抱好了,随我去见额娘。”
爱新觉罗氏正对着妆奁挑选进宫的首饰,见女儿抱着只狗进来,惊得差点打翻胭脂盒:“珠儿!你抱这畜生做什么?待会儿要进宫见驾,冲撞了贵人可如何是好?”
“额娘莫急。”宜修将小狗往她面前凑了凑,小家伙识趣地舔了舔觉罗氏的手背,“这是给四阿哥的。”
爱新觉罗氏仍是不解:“送什么不好,偏送只狗?”
“投其所好。”宜修慢悠悠道,轻点着小狗的脑袋。
爱新觉罗氏一琢磨,是这个理:皇贵妃娘娘病重,心里最记挂的便是四阿哥。
四阿哥素爱犬马,送只伶俐的小狗,既显得乌拉那家看重,又不会落了刻意讨好的嫌疑。
恍然大悟,爱新觉罗氏目光触及女儿眼底与年龄不符的冷厉,心口一揪,伸手抚上宜修的脸颊,声音发颤:“珠儿,你才十岁(虚岁)……”
就要去吃人的宫里,和那些浸淫宫中多年的女人过招,还是儿媳辈,能有什么好日子!
前年嫁入皇宫的大福晋,三年怀两胎,都是女儿,上半年嫁入宫的三福晋不受荣妃待见,婆媳关系紧张……若不是圣旨已下,不可违逆,她真不愿意女儿嫁入皇室。
“额娘。”宜修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皇贵妃选我做四福晋,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找个有分量、不好惹的,替四阿哥挡住德妃的磋磨?我温顺得像块面团,娘娘怎能放心?”
宜修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女儿不是要学刁蛮,只是得让旁人知道,我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不是任人拿捏的。”
“对了,女儿还要两个装五百两银子的荷包,进宫总要见见自家长辈,该去延禧宫给惠妃娘娘请个安,往后女儿怕还是要她护一护。”
爱新觉罗氏望着女儿清亮的眼睛,惊觉女儿长大了,眸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沧桑与睿智,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叹了口气,转身从妆奁深处摸出两个绣金荷包:“这里头各是五百两银票,你说的对,该去见见你惠妃姑母。”
走亲戚,礼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这个份量刚刚好。
“还有这个。”宜修指着桌上刚出炉的奶饽饽,“这是给太后的。太后是蒙古出身,定爱这口奶香。”
爱新觉罗氏瞧着那盘热气腾腾的奶饽饽,外皮酥黄,还撒着层细密的白糖,确实是蒙古人偏爱的口味。
愈发心疼起来,拉着宜修往怀里搂了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的儿,本该是在阿玛额娘跟前撒娇的年纪,偏要想这些弯弯绕绕……”
温热的泪珠落在宜修颈间,带着滚烫的暖意,不禁僵了僵。
前世在后院、景仁宫独守数十年,早已忘了被人这般疼惜是什么滋味。
费扬古夫妇对原主的疼爱,真真切切落在她身上,竟让她鼻尖微酸。
“额娘,”反手拍了拍觉罗氏的背,声音有些发闷,“能得阿玛额娘疼,珠儿不苦。”
好一阵忙碌,下午才准备就绪乘马车进宫。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颠簸声,宜修端坐在车中,轻轻摩挲着袖口暗绣的兰草纹。
窗外,朱红宫墙随马车行进缓缓后退,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无尽禁锢的宫城,再次映入眼帘时,她心底已无半分拒意,只余冰冷的算计。
“珠儿,待会儿见了皇贵妃娘娘,说话要谨慎。”爱新觉罗氏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娘娘病重,咱们此行既要谢恩,也要讨个好彩头,莫要冲撞了忌讳。”
宜修乖巧点头,将孩童的天真烂漫披在身上,试图让眼前人安心:“女儿晓得了,定不给额娘和阿玛惹祸。”
垂下的眼帘后,目光却锐利如刀,这场面圣不仅是谢恩,更是她布局的第一步。
到了承乾宫正殿外,宜修让青画抱着竹篮候着,自己先随觉罗氏进去请安。
承乾宫正殿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佟佳皇贵妃半倚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仍透着几分精明。
榻边站着个十三岁的少年,眉眼冷峻,正是四阿哥胤禛。见爱新觉罗氏携女进来只微微颔首,神色间不见半分少年人的活泼。
宜修跟着额娘行礼,眼角余光却快速扫过殿内。
十三岁的胤禛已经冷气缠身……年少多舛,命苦,却也有些活该的意味!!
一侧的角落里,站着个大约摽梅之年的女子,眉眼与皇贵妃有三分相似,想来便是那位即将入宫的庶妹。
“起来吧。”皇贵妃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珠儿这孩子,本宫瞧着是个好的,往后胤禛就托付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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