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荒原,垂死男子与襁褓中的婴儿,是绝望的定格。
血浸的“杜”字,如命运的烙印,刺痛双眼。
施以援手,却搅动了无形的因果之池。
血鸦蔽日,盐化死地蔓延——拯救的代价已然降临。
异维清道夫锁定了婴儿,毁灭光束撕碎空间。
亡命守护,诗魂石燃尽,换来一线生机。
左手小指,化为冰冷琉璃——存在侵蚀的永恒印记。
劫后余烬中,诗人杜甫惊鸿一瞥,目光凝固在那非人的异变之上。
蒿草深处,那声音像一只破烂风箱在垂死挣扎。我拨开半人高的枯黄草浪,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不是兵刃,是生命正在溃烂的腥气——直冲鼻腔,混合着尸堆深处传来的、早已渗入骨髓的甜腻腐臭。一个男人蜷在冻硬的泥地上,每一次吸气都带出粉红色的血沫,如同沸腾的泥浆。他怀里紧箍着一个婴儿,那孩子的小脸皱缩如风干的橘皮,连哭泣的气力都已耗尽。
襁褓一角被深褐色的血浸透、板结,粗硬的麻布上,一个歪歪扭扭的“杜”字,像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眼睛。又一个“杜”……这乱世里,姓杜的何其多,却又何其渺小。
目光下移,胃里猛地翻绞。他的左腿以一个绝不该属于活人的角度扭曲着,惨白的断骨从膝盖上方刺穿肿胀发黑的皮肉,狰狞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腐烂的甜腻混合着新鲜血腥,浓得化不开。苍蝇贪婪地覆在伤口上,翅膀震动的嗡鸣混杂着细小白卵黏附在腐肉褶皱间的湿滑声响,构成一曲令人作呕的死亡协奏。
“箭……”那男人喉咙里滚出含混的气音,枯瘦的手指痉挛着指向腿根。一根粗糙的木杆斜插在皮肉深处,只有半截染血的箭尾露在外面,断口参差,显然是仓皇逃亡时被人粗暴掰断的。
祖父沙哑的声音穿透硝烟记忆,在耳边异常清晰:“紫珠草,叶缘带细齿,味涩如生柿,捣敷可止血……”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尸堆边缘,几簇不起眼的矮草锯齿状叶片在风中微颤——就是它!
我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粗麻裤瞬间被湿冷浸透,毫无痛感。揪下几把墨绿草叶塞进嘴里,牙齿疯狂碾磨。坚韧的叶脉在齿间断裂,草汁那令人头皮炸裂的涩味瞬间炸开舌根,苦得我喉头紧缩,几欲干呕。混着唾沫的墨绿草浆粘稠如淤血,被我狠狠按上那肿胀发黑、蝇卵蠕动的箭创。腐烂皮肉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胃部一阵剧烈抽搐。
“忍着!”我低吼,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变形。右手闪电般探出,霍家拳“金丝缠腕”的卸力手法刻进骨髓,拇指关节如淬火钢钉,精准顶住箭杆尾端三寸那最脆弱的受力点。全身力量瞬间凝于一点,指节猝然发力,向下狠狠一磕!
“咔!”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中炸响!露在外面那截箭杆应声而落,掉在泥里。怀里的婴儿被这突兀声响惊得浑身一抖,随即爆发出微弱的、猫叫般的呜咽,在空旷的尸野中显得格外刺心。
“水…水…”男人气若游丝,干裂嘴唇渗出血丝,涣散的眼神茫然地扫过头顶盘旋的几只秃鹫,仿佛那是最后的甘泉。粗麻衣襟下,肋骨轮廓清晰可见,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凹陷的胸腹。
水?目光所及,只有这片被死亡浸泡透了的土地。龟裂的冻泥凝固着发黑的血块。手探进怀中那件早已和尸泥血污冻成一整块硬壳的粗麻衣里层,指尖触到一块坚硬粗糙的凸起——穿越尸堆时,从一个半大孩子僵冷手里抠出来的半块硬馕。边缘带着深深的、绝望啃咬留下的牙印,表面覆盖着一层霉变的灰绿色绒毛。我抽出绑在小腿外侧的战术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熟悉的心安,像是握住前世仅存的碎片。刃锋刮过馕饼表面,绿毛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灰黄干硬如同朽木的本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食物彻底腐败的浓烈酸馊味直冲鼻腔。
双手抓住馕饼两端,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猛地一掰!馕饼发出沉闷的撕裂声,如同折断枯骨。大的那块,我小心地塞进婴儿襁褓靠近他唇缝的缝隙里,尽可能不碰到他青紫的脸颊。小的那块,几乎没什么犹豫,塞进了自己嘴里。牙齿咬合,馊败酸腐的霉味瞬间盖过了草药的苦涩,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像吞了一口腐败的、被无数脚踩踏过的尘土。胃部一阵剧烈抽搐,咽喉本能地抗拒吞咽。
可那婴儿,被粗糙馕饼的触感惊醒,竟伸出同样青紫的小舌头,笨拙而急切地舔舐起沾着泥土的饼屑来。小小的舌尖卷动,腮帮微弱地鼓起又落下,发出细微的、带着纯粹本能渴望的咂咂声。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在死寂得只剩下秃鹫嘶鸣和苍蝇振翅的荒野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弱却执拗的生的涟漪。那点微弱的生机,竟在这片由腐臭、血腥和绝望构成的泥沼里,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微小的、通往人间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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