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月老（四）
一、杭州的第一个秋天
苏晚晴到杭州的第三个月，西湖的荷花谢了，满池残荷在秋雨里低垂。她租住在浙大玉泉校区附近的老小区，三楼，窗外有棵百年香樟，枝叶几乎探进阳台。
古籍修复中心在孤山南麓，一栋民国时期的小楼。她的工作台临窗，能看到西湖一角。每天早晨，她戴着手套和口罩，在放大镜下清理古籍的霉斑、虫蛀，用特制的糨糊修补破损的书页。这是极需耐心的话，常常一坐就是半天，修复一页纸要耗费数小时。
但她喜欢这份安静。当指尖触摸到明清时期的纸张，当小心翼翼地揭开粘连的书页，当那些湮没在时光里的文字重新显现——时间仿佛慢下来了，慢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只是每到傍晚，工作结束，孤独便如潮水涌来。她会在西湖边散步，看游客如织，看情侣牵手，看夕阳把雷峰塔染成金色。然后掏出手机，给杨帆发一张照片：“今天的西湖。”
杨帆总是秒回：“比明信片还美。今天爷爷复查，指标都正常。”
他们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早晚视频，午休时简短聊天，周末有长时间的“云约会”——开着视频各做各的事，他写代码，她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仿佛对方就在身边。
十月中旬，苏晚晴接到第一个重要任务：修复一套清乾隆年间的地方志，共十二册，虫蛀严重，部分书页已碎成片状。这套书是海外华侨捐赠的，极具史料价值。
“给你三个月时间。”主任说，“这是考验，也是机会。”
她开始加班。古籍修复最忌急躁，但进度压力实实在在。有几天，她早晨八点到工作室，晚上十点才离开，午饭是外卖，在茶水间匆匆解决。
杨帆察觉到她的疲惫。“别太拼，”视频里他皱眉，“你眼睛都肿了。”
“没事，就是这阵子忙。”苏晚晴揉揉太阳穴，“等修复完这批书，我就请假回北京。”
“什么时候？”
“元旦吧。”她计算着，“还有两个多月。”
杨帆沉默片刻：“我来杭州看你吧。下周末。”
“太远了，你别折腾。”
“我想你了。”他说得很直接。
苏晚晴心一软：“好。”
二、意外的访客
杨帆来杭州的那个周末，秋高气爽。
他背着双肩包走出杭州东站，深吸一口气——空气湿润，带着桂花的甜香，和北京干燥的秋风截然不同。地铁一号线转三号线，再步行十分钟，他站在了苏晚晴租住的小区门口。
老小区，白墙黑瓦，爬山虎红了半面墙。他在楼下按门铃，对讲机里传来她的声音：“上来吧，三楼。”
楼梯很窄，扶手是木质的，磨得光滑。他走到三楼，门已经开了。苏晚晴站在门口，穿着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路上顺利吗？”
“顺利。”杨帆进屋，放下背包。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架上满满当当，窗台上有几盆绿植，其中一盆多肉长得特别好。
“你养的？”他指着多肉。
“嗯，同事送的，叫‘不死鸟’，说好养活。”苏晚晴给他倒水，“饿吗？我去做饭。”
“我帮你。”
厨房很小，两个人站进去就转不开身。苏晚晴洗菜，杨帆切菜，配合默契，像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他做了宫保鸡丁——在北京跟母亲学的，她做了西湖醋鱼——在杭州学的。
吃饭时，杨帆说起爷爷的近况：老爷子现在每天早起打太极，下午去老年大学学书法，上周还参加了社区的象棋比赛，得了第三名。
“精神头比生病前还好。”杨帆笑，“就是总念叨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晚晴低头扒饭：“快了，元旦就回。”
饭后，他们去西湖散步。夜晚的西湖灯光璀璨，游船在湖面划出粼粼波光。走到白堤时，苏晚晴突然说：“杨帆，其实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她斟酌着词句，“怕距离把我们拉远。怕你在北京遇到更好的姑娘，怕我在这边习惯了单身生活，怕我们最后……慢慢就淡了。”
这是她第一次坦诚自己的不安。杨帆停下脚步，面对她。
“晚晴，看着我。”他双手捧住她的脸，“我不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头。
“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想结婚的人。”他说得很慢，很认真，“以前我觉得，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但遇到你之后，我想的是：每天早上醒来能看到你，下班回家能见到你，老了能牵着你的手散步——这样的生活，我想要一辈子。”
苏晚晴眼睛红了。
“所以你不要怕。”杨帆擦掉她眼角溢出的泪，“距离再远，我的心在你这里。时间再长，我等你。”
他们在湖边拥抱，很久很久。秋风吹过，落叶纷飞，但怀抱是温暖的。
那晚，杨帆睡在客厅沙发。半夜他醒来，看见苏晚晴房间的门缝透出光——她还在工作。他轻轻推开门，她正伏在书桌前，用镊子夹着极薄的补纸，在台灯下修补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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