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良嗣的文雅谨慎不同,王环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军人气息,干练、直接、甚至有些粗豪。他是童贯西军系统的军官,能被选入此次秘使队伍,显然深得童贯信任,且对北地军情有所了解。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在荣安和阿修罗进来的瞬间,便毫不掩饰地上下扫视,尤其是在打量阿修罗那庞大身躯和背后巨刃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评估的意味,而对荣安,则更多是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或许在他这等沙场悍将看来,一个女子即便作了男子打扮担任如此重要使团的护卫首领,多少有些儿戏。
“安管事来了。”
赵良嗣放下书卷,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起身相迎,礼数周全:“一路辛苦。”
他的声音也如其人,温和清朗,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腔调。
王环也随之站起,只是抱了抱拳,动作干净利落,声音洪亮:“安管事。”
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荣安和阿修罗身上。
安守拙连忙上前行礼:“赵大人,王大人,劳二位久候。小人安守拙,奉相爷之命,护送两位护卫前来。”
他侧身介绍:“这位是荣安,这位是阿修罗。皆是我相爷精心挑选、身手了得、熟知北事的可靠之人,此番护卫重任,便由他二人担当。”
荣安和阿修罗上前,依礼见过两位使臣。
“荣安、阿修罗,见过赵大人,王大人。”
赵良嗣微笑颔首,目光在荣安脸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护卫首领如此年轻且貌清秀,但涵养极好,并未多问,只是温言道:“二位壮士一路劳顿,辛苦了。此番出使,山高水险,安危系于二位,良嗣先行谢过。”
态度客气,甚至有些过于客气,显示出他谨慎甚至有些软弱的性格。
王环则直接得多,他上下打量着荣安,眉头微皱,开口问道:“你便是护卫首领?听闻你在北边与金人交过手?不知师承何处?惯用何种兵器?”
语气直接,带着考较的意味。
实际上,皇城司的九宫密探,除了江湖上乱传的“三大恶鬼”,身份是保密的,鲜少有人知晓。
荣安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回王大人,卑职确曾在边境与金人探马有过遭遇,略知彼辈战法。至于师承……乃家传杂学,不值一提。惯用短兵与暗器,擅潜行护卫之事。”
她有意模糊了皇城司和晏执礼的痕迹,将能力归为“家传杂学”和“潜行护卫”,既回答了问题,又未暴露太多底细。
王环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对“家传杂学”和“短兵暗器”不甚满意。
在他这等惯于战场正面冲杀的将领看来,护卫使臣,更需要的是阿修罗那种一看就力量惊人、能硬撼冲击的类型,或是军阵配合娴熟的好手。
荣安这样的,更像刺客或探子,而非合格的护卫。
但他并未直接质疑,只是“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阿修罗,脸色稍霁:“这位兄弟倒是好体魄!不知力气如何?可通军阵?”
阿修罗瓮声瓮气道:“回大人,力气还有些,军阵……略懂。”
他这话不算谦虚,他天生神力,但皇城司的训练更侧重于单人或小队的特种作战,对大规模军阵确实只是“略懂”。
王环似乎对阿修罗更感兴趣些,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但眼神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赵良嗣见状,连忙打圆场,请众人落座,让驿卒送上热茶。
他简要介绍了目前的情况。
海船已备妥,是一艘经过加固、适于冬季航海的四百料中型海鹘战船改装而成的使船,配备了经验丰富的老舵工和水手,其中不少是登州水师的精锐伪装,补给充足。只等人员到齐,观察天象海况,便可择期出海,直航辽东。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良嗣语气中带着期盼,也有一丝紧张:“听闻金主阿骨打正在混同江行营,我等需尽快抵达,敲定盟约细节。迟则生变啊。”
王环沉声道:“赵大人放心,有王某在,定护得大人周全,抵达金营。海上风浪、北地严寒,王某与麾下儿郎,自会应对。”
他言语间充满自信,显然将此次出使也视作一场军事任务。
安守拙则在一旁微笑附和,说着“相爷运筹帷幄”、“二位大人必能不辱使命”之类的场面话。
荣安静静地听着,目光掠过赵良嗣温和下的焦虑,王环自信中的轻慢,安守拙憨厚下的深藏不露,还有身边阿修罗的沉稳忠诚……这个小小的使团,尚未出海,内部已然暗流涌动。
文官与武将的隔阂,中央与边军的微妙,蔡京与童贯意志的潜在冲突,通过安守拙和王环体现,再加上她自身背负的多重秘密任务……
她端起粗糙的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住眼中的思绪。
登州港外,是无垠而寒冷的渤海。
海的那一边,是正在崛起的金国,是未知的险途,是李畴可能的踪迹,是三方势力交织的罗网,也是……她能否在这乱世棋局中,找到破局之眼的,唯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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