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外高地,将城内所见所闻,尤其是那老乞丐透露的惊人内幕低声告知里正和几位核心村老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愤怒、绝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原本还存着一点侥幸心理,想着或许能想办法凑钱买点粮食的人,此刻也彻底死了心。
“这……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一个村老捶打着地面,老泪纵横。
“官字两张口,吃人不吐骨头啊!” 里正王伯仰天长叹,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无力感。
苏家这边,气氛同样凝重。赵梅默默地将那高价买来的粗盐和硬饼收好,动作迟缓,仿佛手里捧着的是沉甸甸的绝望。苏工蹲在地上,用树枝无意识地在干裂的土面上划拉着,眉头紧锁。苏文靠坐在行李上,双手抱膝,眼神放空,显然还在消化那“官匪一家”的残酷现实。
苏甜挨着哥哥苏锐坐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之人身体里绷紧的力量,像是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叹息或咒骂,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投向下方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流民聚集地,眼神深不见底,偶尔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就在这时,下方靠近官道的地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和哀求声,打破了高地这边死寂的气氛。
“求求您!行行好!再多给点吧!这是俺家传了好几代的玉佩啊!就换这点米,不够抓药救孩子的命啊!”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苏锐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投向下方的声源处。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的老农,正死死拽着一个穿着绸缎坎肩、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的衣袖,枯瘦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成色看起来还不错的青色玉佩。那胖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家丁。
“滚开!老东西!” 胖男人一脸嫌恶地甩开老农的手,力道之大,让老农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就你这破石头,能换这半碗糙米已经是老子发善心了!还想要多少?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景!”
他晃了晃手里那个小得可怜的布口袋,里面装着的米恐怕连一斤都不到。
“不是破石头!是祖传的!是好玉啊!” 老农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玉佩举过头顶,“掌柜的,您再看看!我孙子病了,发热三天了,就等着换钱抓药啊!这点米……这点米不够啊!”
“爷爷……爷爷……” 旁边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虚弱地靠在一个妇人怀里,气若游丝地喊着,小脸烧得通红。
那妇人也是满脸泪痕,抱着孩子,无助地看着跪地的老农和那趾高气昂的胖男人。
周围有不少流民围观,却无人敢上前。有人面露同情,有人眼神麻木,更多的人是自身难保的漠然。
“哼,你的孙子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胖掌柜嗤笑一声,对家丁使了个眼色,“把米拿回来,这破石头还给他,我们走!”
一个家丁上前,粗暴地去夺老农手里的米袋,另一个则伸手要去拿那玉佩。
“住手!”
一声低沉却如同炸雷般的厉喝响起!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怒意,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如同标枪般挺直,一步步从高地上走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簇燃烧的幽火,死死盯住了那个胖掌柜和两个家丁。
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让那两个正要动手的家丁动作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胖掌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慑住,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少管闲事!”
苏锐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那老农面前,先是看了一眼他手中那块质地温润、雕工古朴的青色玉佩,又看了一眼旁边那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和绝望的妇人。
他蹲下身,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的老农,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冷意:“老伯,这玉佩,是好东西,远不止值这点米。”
老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浑浊的眼泪涌了出来:“后生……后生你识货?他们……他们欺侮人啊!”
苏锐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那胖掌柜身上,声音冰寒刺骨:“丰泰号的?赵家小舅子手下做事的?”
胖掌柜被他点破来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自镇定:“是又怎么样?这栾州城的米价,就是我们丰泰号定的!这老东西自愿拿玉佩换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吗?”
“自愿?” 苏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滔天的怒火在无声燃烧,“趁人之危,强取豪夺,这就是你们丰泰号,这就是栾州府衙的‘公道’?”
他往前踏了一步,那胖掌柜和两个家丁被他气势所迫,竟不约而同地又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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