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周教授的过往
第二天星期五,我买了刚出锅的酥脆油条和滚烫的豆浆…来到了周教授家。
敲开门,屋内的空气比昨日似乎通透了些。
周教授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给那几盆绿萝浇水。
晨光透过纱帘,柔和地落在他身上。
我们坐在餐桌…
油条的香气和豆浆的热气氤氲在空气中…
吃完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回书房,而是用纸巾仔细擦了擦手,目光落在窗外,忽然没头没尾地轻声说了一句:
“昨天……说到哪儿了?”
我谨慎地回答,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好不容易重新连接起来的话题:
“说到……巧英阿姨,在您出发前,敲响了门。”
“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窗外,仿佛能穿透玻璃,看到几十年前那个站在门外的身影。
沉默了片刻……
周教授的声音低沉而遥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时光深处艰难地打捞上来。
“我开门,站在光影里的,竟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岁月待她不算苛刻,反而洗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沉淀出一种沉静而利落的风韵。只是,那精心修饰的眉眼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像是长途跋涉后留下的印记。
我怔在门口,呼吸仿佛停滞。时光倒流,那个井边单薄的身影,与眼前这个气质迥然的女人重叠,又迅速剥离。是她——
巧英。
……却又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巧英。
“启明。”她先开了口,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些,却有些强硬。
我侧身,将她让进屋内。
客厅的灯光倾泻在她身上,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落座后,她没有寒暄,直奔主题,语气平静却似惊雷:
“我如今宽裕了。这次来,是要把儿子领回去。我们……一家团圆。”
“一家团圆”这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扎进我毫无防备的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是冰凉的荒谬。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经历了什么?
这“宽裕”从何而来?
而“团圆”……在她心里,我们之间,除了一个共同的血脉小泽,还剩下什么可以“团圆”的根基?
小泽…雪梅…巧英…我生命中三个重要的人…在我脑中疯狂交错碰撞。
空气已经凝固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团圆”,不是恩赐,更像是一场新的暴风雨前奏。
巧英的目光穿过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绝望的自己。
“启明,“你来看我的那天,我肚子里就怀着咱们的娃。可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那不能怪你。”
她嘴角牵起一丝极苦的笑意,“你走了,我左思右想,只能给你写信。信里说了弟弟们上学的事,也说了……我好像有了身子。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碰上这种事,天都塌了。我把你当成了唯一的指望,求你来拿个主意,或者……或者给我们娘儿几个一条活路。”
她的语调始终平缓……
“那封信寄出去,石沉大海。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过去了,什么回音都没有。我慌了,实在没办法,把弟弟托付给邻舍,揣着仅有的那点钱,一路找到你单位去。”
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当年的惶惑与艰难。
“可你们单位的人,只冷冰冰地告诉我,你调走了,不知调到哪里去了。我站在那个大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只觉得天旋地转……天地那么大,可我巧英,却连你的一丝踪迹都抓不住了。”
“没办法,我只能回去。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也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我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身子是真的不一样了……”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按了按小腹的位置,那个动作,跨越了二十年,依然带着当初的茫然与无措。
“你的娃,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让我知道……他来了。”
这段话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
原来,在我因那封“失踪”的信而抱憾终身时,她曾怀着我的孩子,在绝望中跋涉,只为寻我一个渺茫的希望。而我,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身上那点钱,连吃饭都快不够了,两个弟弟还在老家眼巴巴地等着我……我没办法,只能先回去,想着,日子还长,总能慢慢再找你……”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那份无助和沉重。
“回到老家,我找了个给人缝补洗涮的活计,想攒点路费。可爱你的这团火,怎么都熄不掉。”她的眼泪无声滑落,“等到怀小泽六个月,身子都显怀了,我实在熬不住,不死心,又咬着牙,挺着肚子,一路找到你单位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可我看到的……看到的却是你和云雪梅的大红喜字!就贴在你单位门口!你们……你们正在里面办喜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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