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的春雨,细密如织。
水师衙署内,俞大猷一身常服,正对海图凝眉。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鬓角已染霜白,但双目仍炯炯有神。
“报——沈大人车驾已至南门外!”
俞大猷霍然抬头:“开中门,迎接!”
不多时,沈沧澜风尘仆仆踏入衙署。两人相见,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与坚毅。
“志辅兄(俞大猷字),久违了。”沈沧澜拱手。
俞大猷连忙还礼:“沧澜兄安南一战,扬我国威,弟在东南亦感振奋!快请坐!”
茶水奉上,沈沧澜不及寒暄,直入主题:“闽浙倭情如何?”
俞大猷叹了口气,指向海图:“比去岁更甚。夷人如今不再亲自上阵,转而武装倭寇。上月缴获的倭船中,竟有佛郎机炮四门、火绳铳三十杆。倭寇得了这些利器,愈发猖狂。”
“可查清夷人据点?”
“主要在吕宋、澳门两处。”俞大猷手指点向地图,“西班牙人以吕宋为基,葡萄牙人据澳门,皆以贸易为名,行武装之实。他们向倭寇提供火器、船只,换取金银、丝绸。”
沈沧澜沉吟:“可有对策?”
“难。”俞大猷摇头,“水师战船老旧,追不上夷人快船。沿岸卫所兵员不足,防不胜防。上月温州、台州连遭袭扰,百姓死伤三百余,粮仓被焚两座。”
“戚元敬在琼州亦有类似奏报。”沈沧澜端起茶杯,又放下,“夷人这是四面开花,消耗我大明国力。”
俞大猷忽然压低声音:“还有一事……朝中有人主张开海禁,允夷人通商,以换其不再支持倭寇。”
“糊涂!”沈沧澜拍案,“此乃饮鸩止渴!夷人贪欲无穷,今日允其通商,明日便要驻军,后日便要割地!嘉靖年间双屿港之乱,犹在眼前!”
“弟亦如此认为。”俞大猷苦笑,“然朝中议论纷纷,说东南战事耗费巨大,国库空虚。若能以通商换取太平……”
“太平不是换来的,是打出来的。”沈沧澜起身,踱至窗边,“志辅兄,你需给老夫一个准话:若给你新式战船二十艘,精兵五千,可能肃清闽浙倭患?”
俞大猷沉吟片刻:“若有新船,半年可肃清近海。然若要根除,须捣毁夷人在吕宋、澳门的据点。这……恐引发两国战端。”
“那就打。”沈沧澜转身,目光如刀,“夷人欺我大明久矣。嘉靖时占屯门,隆庆时侵澎湖,如今又武装倭寇。再退让,东南永无宁日。”
两人正商议间,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报——急报!”
亲兵呈上军报,俞大猷拆开一看,脸色骤变:“泉州港外发现夷人舰队,大小船只三十余艘,正向福州方向移动!”
沈沧澜抢过军报细看:“是西班牙人的旗帜?”
“看描述,是西班牙大帆船五艘,其余为武装商船。”俞大猷已起身披甲,“来者不善。上月我军在宁德击沉一艘西班牙船,他们这是报复来了。”
“福州水师能战之船有多少?”
“福船十五艘,苍山船二十艘,但火炮不足,半数船只的火炮还是老式碗口铳。”俞大猷快速说着,已走到门口,“沧澜兄,你且在衙署稍候,弟去码头调度。”
“老夫同去。”沈沧澜抓起披风,“临阵观敌,方知虚实。”
福州码头,战鼓擂响。
水师官兵迅速登船,但沈沧澜一眼看出问题:船只大小不一,装备参差;士卒虽勇,却显疲态。
俞大猷苦笑:“连年征战,兵疲船损。朝廷拨银有限,修船的钱都不够。”
正说着,了望塔上旗号挥舞:敌舰已至闽江口!
“迎敌!”俞大猷下令。
沈沧澜却抬手:“且慢。敌舰三十余,我军三十五,数量相当,但敌船大炮利。硬拼恐损失惨重。”
“沧澜兄的意思是?”
“诱敌深入。”沈沧澜指向江口地形图,“闽江口水道狭窄,大帆船吃水深,转动不灵。我军小船可发挥灵活优势。分兵两路:一路佯败后撤,诱敌进入内河;一路埋伏两侧,待敌舰进入狭窄处,以火攻船突袭。”
俞大猷眼睛一亮:“好计!只是……需有人率佯败之军。此任凶险,需大将担当。”
“末将愿往!”一员年轻将领挺身而出。
沈沧澜看去,此人不过二十出头,面容刚毅,眼中却有过人的沉稳。
“此乃犬子俞咨皋。”俞大猷介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去年刚授把总。”
“俞公子可有把握?”沈沧澜问。
俞咨皋抱拳:“末将自幼随父习水战,熟知闽江水文。必不负所托!”
沈沧澜看向俞大猷,后者缓缓点头。
“好!”沈沧澜拍板,“就依此计。俞公子率福船十艘、苍山船十艘,佯败诱敌。俞将军率主力埋伏琅岐岛一带。老夫登了望塔,观敌调度。”
计定,各船迅速行动。
两个时辰后,夷人舰队出现在江口。五艘西班牙大帆船如海上城堡,船侧炮窗密密麻麻。为首的旗舰上,飘扬着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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