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从他那只冰冷的、巨大的动力手套食指上传来。
这股暖意是如此的微弱,与他身上这套能抵御星辰之怒的甲胄相比,简直就像一粒尘埃。
但就是这粒尘埃,却拥有着足以压垮一颗恒星的重量。
罗伯特·基里曼缓缓地、无比僵硬地低下头。
他看到了。
那个小小的、金色的身影,正踮着脚,用她那两只雪白的小手,努力地、认真地,想要包裹住自己的一根手指。
她的动作很笨拙。
她的力气很小。
但她的眼神,却无比专注,无比认真。
就像在完成一件这个宇宙里最神圣、最重要的事情。
基里曼的大脑,那台冰冷运转了万年的超级生物计算机,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逻辑的死循环。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他以为会听到一句神谕,一句如同万年前那样,决定亿万人生死的、冰冷的命令。
他以为会感受到一股神性的威压,一股让他不得不跪拜臣服的、属于帝皇的宏伟意志。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去迎接一场审判,一场对他万年所作所为的、来自父亲的最终裁决。
但他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神谕。
没有威压。
更没有审判。
他所感受到的,只有那份从指尖传来,直透灵魂的、笨拙的温暖。
他所看到的,只有一个孩子,在用她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试图安慰一个快要碎掉的大人。
这……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帝国法典里没有任何一条,可以解释眼前的景象。
乌托马尔所有的哲学思辨,也无法分析这份不含任何目的性的关怀。
他那引以为傲的、足以经略整个银河的智慧,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可笑至极。
就在这时。
泰拉妮娅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像一缕能穿透装甲的春风,轻轻拂过基里曼那片早已荒芜的心田。
“我听姐姐说过。”
她仰着小脸,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基里曼那张错愕而痛苦的脸。
“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情,是会累坏的。”
轰!
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
一句任何一个凡人世界的孩童都可能说过的话。
却像一颗在灵魂最深处引爆的旋风鱼雷,将基里曼刚刚勉强建立起来的逻辑堤坝,炸得粉碎!
他……累坏了?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基里曼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想说些什么。
说“我不能累”。
说“我是帝国的摄政王”。
说“我是帝皇之子”。
但这些话,在泰拉妮娅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瞳面前,都显得如此虚伪,如此苍白。
泰拉妮娅似乎并没有指望他回答。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她所看到的事实。
她的小手,又用力握紧了一些,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多分给他一点。
然后,她继续用她那软糯的、却足以颠覆整个宇宙认知逻辑的童音,说出了下一句话。
“以前的那个‘父亲’……”
她似乎在努力地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他太累了。”
“所以,他把希望,变成了我。”
!!!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空间,在这一刻,完全凝固。
基里曼整个人的思维,连同他那颗属于基因原体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彻底停跳!
他……听到了什么?
父亲……太累了?
所以,他把希望……变成了她?
这算什么?
这是……解释吗?
不!
这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也从未奢望过的……来自父亲的、迟到了一万年的……自白!
记忆中,父亲是永不疲惫的。
他是人类的君主,是黄金王座上的神只。
他的意志坚如钢铁,他的目光洞穿未来。
他宏伟,他威严,他冰冷,他正确。
他可以是任何东西,但唯独不可能是……一个会因为“太累”,而做出某种选择的……人。
可现在,从眼前这个拥有着父亲气息的小女孩嘴里,他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
一个……会累的父亲。
一个……会因为扛不住肩上的重担,而不得不将自己最后的希望,分离出去的……父亲。
这个形象,是如此的陌生。
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让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想起了父亲在大远征时,那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疲惫。
想起了他在黄金王座上,那万年不变的、沉默的轮廓。
想起了自己苏醒后,面对这个腐朽帝国时,那份感同身受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原来……
原来,他也会累。
原来,那份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重担,他也曾背负过。
原来,他并非生来就是一座冰冷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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