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被蛛魔附身的怪物,其膨胀的躯体已然抵达了物理的极限。
幽绿色的灵能与污秽的血肉组织,从它扭曲的甲壳缝隙中喷薄而出,形成一道道不祥的黑色电弧。
它成了一颗活着的、满载着毁灭与怨毒的炸弹。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形地拉长。
“姐姐大人!”
福格瑞米娅的疾呼声中,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急切。她手中的长剑爆发出璀璨的银芒,一剑将面前数名试图阻拦的邪教徒精英斩成碎块,却终究隔着百米的距离,鞭长莫及。
那颗毁灭的流星,已经离弦。
幸存的星界军士兵们,刚刚被金色光环点燃的战意,在面对这种超越了常规战争范畴的自杀式攻击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下意识地扣动扳机,数十道赤红色的激光束精准地命中了那团膨胀的血肉。
激光穿透了它的躯体,留下一个个冒着黑烟的焦灼孔洞。
可这毫无意义。
它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只剩下与目标同归于尽的、最纯粹的狂喜。
它的冲势,没有丝毫减缓。
泰拉妮娅发出一声被恐惧扼住喉咙的尖叫,小小的身子死死地躲在纪璇身后,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那即将降临的毁灭。
整个地下空腔,仿佛只剩下那颗人肉炸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以及,纪璇那平静得可怕的呼吸声。
她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开启任何灵能护盾。
那身黑色的长袍在爆炸前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乌黑的发丝拂过她那张毫无瑕疵的、神只般的侧脸。
她那双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眼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颗越来越近的、死亡的具现化身。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离她最近的,只有那个男人。
瓦莱里乌斯。
他跪在那里,身体的僵硬与灵魂的崩塌同步进行。
他的大脑,那台用帝国法典和铁血纪律武装了四十年的精密仪器,此刻已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条例,所有的守则,所有关于“异端”与“净化”的铁律,都在那道金色的、名为“守护”的光环面前,被熔解成了毫无意义的蒸汽。
他的世界,已经碎了。
他该做什么?
眼前的女人,是一个“异端”。按照他学过的所有知识,他应该立刻退开,任由这个危险的存在被混沌的力量自我清除。这是最符合帝国利益的、最“正确”的选择。
可……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在矿洞入口处,那只足以撕裂坦克的恶魔利爪,和他自己后心之间,那只白皙、纤细却又无比可靠的手掌。
在他即将被恐惧压垮的士兵面前,那个女人平静而温暖的声音:“为我而战。”
在那一声“为了女神”的怒吼中,他的部下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一生都在追求秩序,维护纪律。
他以为自己是在用冰冷的钢铁,为帝国构筑一道抵御混乱的堤坝。
可到头来,他亲眼所见,真正能让士兵们忘却恐惧、凝聚勇气的,不是他的爆弹手枪,而是身后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光。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暖的,能让凡人甘愿为之赴死的光。
「你的忠诚,究竟是为何物?」
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为何物?
瓦莱里乌斯猛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那颗即将撞上纪璇的、狰狞的血肉炸弹。
看到了在纪璇身后,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金发如阳的天使。
看到了在远处,那些刚刚才被赋予了勇气与希望,却即将在爆炸中一同化为飞灰的、他的士兵。
他不需要思考了。
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那颗破碎的、混乱的大脑,做出了选择。
那是一种本能。
一种被压抑了四十年的、属于一个“人”,而非一台“政委机器”的本能。
“吼——!”
一声沙哑的、完全不似人类的怒吼,从瓦莱里乌斯的喉咙深处炸开。
他那双曾因绝望而弯曲的膝盖,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扑出。
不是为了逃跑。
而是迎着那颗毁灭的流星。
就在那团污秽的血肉即将触及纪璇的前一刹那,一道穿着帝国政委制服的身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张开翅膀守护雏鸟的笨拙老鹰,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纪璇的身前。
他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甚至在不久前还濒临崩溃的凡人之躯,构筑了一道最后的、血肉的屏障。
“为了帝国——!”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了自己旧日信仰的口号。
这句他喊了四十年的话语,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一场盛大的、献给过去的告别。
因为他的眼神,并没有望向任何代表着帝国的徽记。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浑浊的、布满了血丝的灰色眼瞳,越过自己的肩膀,紧紧地、紧紧地,望向身后那个黑发的、神只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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