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份的东番省,冷雨下得缠绵。细密的雨丝像针一样,打在脸上有点疼,空气中的湿气裹着煤烟味,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王大为背着个褪色的军用背包站在老房子门口,裤脚还沾着火车站台的泥 —— 那是他从部队坐火车回来时,不小心踩进积水里弄的。
他刚从部队退役,迷彩服还没来得及换,肩线还留着军装的硬朗,可人却瘦得撑不起里面的旧衬衫。
衬衫是 “的确良” 的,洗得发白,领口空荡荡的,能塞进一个拳头,衣摆盖不住后腰,露出一小截晒得黝黑的皮肤。
军用背包是军绿色的,上面有个小小的补丁,是他训练时磨破后自己缝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
推开门,屋里没了熟悉的茉莉香 —— 以前秀雅总喜欢在窗台摆盆茉莉花,夏天一开门就能闻到香味。现在窗台空荡荡的,只剩下个破了口的花盆。
老婆林秀雅的拖鞋还在鞋架最下层,是双蓝色的塑料拖鞋,鞋尖磨白的地方他曾帮着缝过,用的是秀雅织毛衣剩下的毛线,现在毛线的颜色都褪了。
可梳妆台上的发绳、衣柜里的裙子,全没了踪影,连秀雅常用的那支红色口红,都不见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择菜,择的是菠菜,叶子有些发黄,她的手指在菜叶上翻来翻去,眼神却一直躲着他,不敢跟他对视。
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抽的是 “长寿烟”,烟蒂扔了一地,散落在门槛边,有十几个。他的背对着王大为,肩膀有些佝偻,不像以前那样挺直了。
“秀雅呢?” 王大为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扎了一下。
他放下背包,背包 “咚” 的一声落在地上,里面的军功章掉了出来,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露出上面 “三等功” 的字样,反光刺眼。
父亲猛吸一口烟,烟圈吐在雨雾里,很快就散了。他的声音很沉,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跟你过不下去,走了。”
“走了?” 王大为冲过去抓父亲的胳膊,手指攥得父亲的袖口皱起来,“她去哪了?你们是不是说了什么?是不是你让她去舞厅工作,她不肯,你们就逼她了?”
他记得临走前,秀雅在电话里哭着说,母亲让她去舞厅当服务员,说能多赚点钱,可秀雅说什么都不肯,说 “那地方不是正经人待的”。
母亲终于抬头,语气里带着怨,还有点无奈:“你一个月寄回那点钱,够谁花?念念要喝奶粉,家里要交房租,我跟你爸年纪大了,也赚不动了…… 我让她去舞厅工作,不过是想让日子好过点,她不肯就算了,还说要跟你离婚,收拾东西就走了……”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响,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母亲的嘴唇在动,父亲的肩膀在抖。
背包还躺在地上,里面只有几枚军功章和几件换洗衣物 —— 那是他在部队里最珍贵的东西,现在却显得那么没用。
他冲进卧室,三岁的女儿念念正趴在床上啃饼干,饼干是昨天剩下的,包装袋还在床头柜上敞着口,里面只剩下几块碎渣。
念念见他进来,晃着小短腿从床上爬下来,穿着件小小的棉袄,袖口沾着饼干屑,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她伸着小胳膊扑过来,喊着 “爸爸!”,声音甜甜的,却带着点沙哑 —— 大概是饿了很久。
王大为蹲下来抱住女儿,脸埋在她软乎乎的头发里。那是廉价奶粉混着汗的味道,不好闻,却让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念念的小手揉着他的脸,小嗓子软软的:“爸爸不哭,念念不饿,念念把饼干留给爸爸吃。”
他才发现,女儿手里的饼干只有小半块,上面还沾着点灰尘。床头柜上的奶粉罐是空的,罐口有一圈奶粉渍,已经干了。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把脸埋得更深,不让女儿看到。
夜里,他抱着念念挤在出租屋的小床上。出租屋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墙壁上贴着旧的卡通贴纸,是念念喜欢的米老鼠,边角已经卷了起来。灯泡接触不良,橘色的光忽明忽暗,照得墙皮剥落的痕迹像一道一道疤,爬在墙上。
他翻出皱巴巴的稿纸,稿纸是从部队带回来的,他握着笔,笔尖顿了又顿 —— 以前在部队里,他写过一些歌,战友们都喜欢唱,可现在脑子里全是念念饿肚子时瘪着的嘴,还有秀雅走时没带走的那双旧拖鞋。
身无分文,连明天的奶粉钱都没着落,他只能寄希望于写首歌,卖给唱片公司换点糊口钱。
可笔握在手里,却怎么也写不出一个字。他想起在部队的日子,每天训练完,他就躲在营房里写歌,那时虽然累,可心里有盼头,现在却只剩下绝望。
突然,窗外掠过一道冷光。不是路灯的暖黄,也不是月光的银白,而是像碎冰一样的冷光,细细的,像针似的扎进房间,落在稿纸上。
光团慢慢凝缩,从模糊的白雾变成清晰的轮廓,最后变成张巴掌大的卡片。卡片离桌面半寸高,悬浮着,边缘泛着淡淡的银辉,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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