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 年大年初八的晨光,裹着残年的冷意洒在青石板巷里。
李平家的矮院墙头上,还挂着串没燃尽的鞭炮,红纸屑沾着薄霜,被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堂屋门帘是洗得发灰的蓝布,掀开时带着股煤炉的暖味,八仙桌上摆着半盘剩糖瓜,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映出细碎的光。
“阿平,在家忙呢?” 李强的声音先飘进院,跟着是他老婆阿霞拎网兜的响动 —— 网兜里装着两袋水果糖、一罐麦乳精,还有瓶印着 “东北人参” 的玻璃罐,在 1980 年的正月里,算得上体面至极的礼物。
李平正蹲在门槛边擦自行车,车把上还缠着去年的红绸,听见声赶紧直起身,手里的抹布滴着水:“阿强?大过年的还跑一趟,快进屋!”
里屋的门帘 “哗啦” 掀起来,李默然端着搪瓷碗走出来。碗沿缺了个小口,盛着半碗热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瘦却结实的手腕。
见了李强夫妇,他赶紧把碗搁在灶台边,规规矩矩鞠了躬:“叔叔、阿姨新年好。”
“哎哟,然仔越来越懂规矩了。” 李强笑着摸他的头,掌心带着烟草的粗糙感,又从网兜里掏出个红苹果 —— 果皮擦得锃亮,在当时算稀罕物,“来,拿着吃,刚从供销社抢的,甜着呢。”
李默然捏着苹果没动,指尖能触到果皮的冰凉。
张凤从厨房钻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攥着锅铲:“阿强你也太客气了,来就来,带这些干啥?然仔一个半大孩子,吃不吃都一样。”
她瞥了眼李默然,语气里带着点惯常的轻慢 —— 这孩子是过年前领养的,性子闷,平时除了读书就是帮衬家务,在她眼里总少点亲生骨肉的热乎气。
“可不是客气。” 李强在八仙桌旁坐下,阿霞赶紧把营养品往张凤手里塞,他却话锋一转,“我是来谢然仔的,前几天多亏了他。”
“谢他?” 张凤把营养品往桌上一放,锅铲 “当啷” 磕在灶台上,“他一个小孩子,能帮你啥忙?别是你给我们面子吧?”
李平也跟着点头:“阿强,有话你就直说,跟我们还绕啥弯子。”
李强没急着答,先朝阿霞递了个眼色。阿霞赶紧从随身的黑布包里掏出个厚信封,指尖捏着信封边角一扯,一沓沓崭新的 10 元纸币 “啪” 地落在桌上 —— 边角还带着银行的新痕,在暖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阿平,这里是一千块。” 李强的手指在钱上敲了敲,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我想借然仔一段时间,帮我做点事。”
“一、一千块?” 张凤的锅铲 “哐当” 掉在地上,她顾不上捡,两步扑到桌边,手指哆嗦着碰了碰钱,像是怕碰碎了啥宝贝。
李平也僵住了,手里的抹布滑到地上,水渍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他跟张凤以前在国营厂上班,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57块,省吃俭用每个月能存30块就不错了,一千块得存足足30个月,快3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够。
“阿强,你这是……” 李平的声音发紧,“然仔到底跟你做了啥?你咋给这么多钱?”
李强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温吞的开水,才慢悠悠开口:“你们最近没听广播?就是每天早上菜市场喇叭里放的《新年喜洋洋》,‘锣鼓敲起来,鞭炮响起来’那个 —— 那是然仔录的磁带。”
“啥?” 张凤猛地拍了下大腿,眼睛瞪得溜圆,“就是那个卖五块一盒的磁带?我前几天还跟隔壁王婶说,这唱歌的孩子嗓子亮,没想到是然仔?”
她转头看李默然,眼神里第一次没了疏离,倒多了点难以置信的热络,“你这孩子,会唱歌咋不跟我们说?”
李默然捏着苹果,小声道:“强叔让我先别讲,说等卖得好再告诉你们。”
“卖得好?” 李强笑了,“七天卖了三万盒,我这还没来得及跟广播局再铺货呢。” 他说着又要把钱往李平手里推,却被李默然拦住了。
“强叔,这一千块太多了。” 李默然把苹果放在桌上,指尖在钱边顿了顿,“要不这样,我每录一盒磁带,每卖出一盒,我抽一块钱,行吗?”
“不行不行!” 李强赶紧摆手,语气都急了,“这抽成太高了!你知道不,商家从我这儿拿货才三块一盒,这里面一块是磁带成本,五毛要给广播局的人搞关系,剩下的一块五才是我的利润。你一下子要一块,我还赚啥?”
李默然想了想,又说:“那我抽利润的百分之三十吧。强叔,大家共赢才是真的赢。你看,这磁带才卖了七天就三万盒,要是下一张咱们有时间铺货,就算只卖五十万盒,那也是大赚啊。”
李强刚要反驳 “五十万盒哪那么好卖”,忽然听见院门外有人喊:“请问李平师傅家在这儿吗?”
那声音有点熟,他皱着眉想了想 —— 是太平影音的王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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