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开考那日,汴京城南的晨雾还没散尽,贡院外的青石板路已被人气烘得暖了几分。
各地学子背着考篮、揣着裹了棉絮的笔墨,有的垂首默背《论语》,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有的被家人围着理衣襟,母亲们替儿子把考篮带子再紧一紧,父亲们则低声叮嘱“莫慌”。
街边茶摊的铜壶冒着白汽,“状元糕”刚出笼的甜香混着晨雾飘远,贡院檐角悬着的“贡院”幡旗被风拂得轻晃,庄重里裹着几分鲜活的盼头。
郦家的马车停在街尾时,寿华先下了车,月白襦裙外罩着浅青褙子,手里提的布包绣着细巧祥云,步子轻缓却稳。
好德跟在后面,怀里揣着叠得齐整的棉护膝,琼奴、乐善、福慧各提食盒,康宁也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囊。
是景明景昭托她带给三个弟弟的平安符,特意在庙里求的;娇娇也挽着丈夫魏珩赶来,食盒里温着的糖蒸酥酪,透过棉巾还能摸到暖意。
杜明夷远远瞧见自家母亲、姨母们围着马车忙前忙后,连祖母都被扶着站在路边。
忍不住凑到沈清晏身边低笑:“这阵仗也太足了,倒叫人心里发紧,若是考砸了,咱们仨怕是要被笑话到秋闱去。”
沈清晏正低头理考篮里的墨锭,砚台磨得锃亮,闻言斜他一眼:“你那点底子我还不清楚?就算冲不上一甲,二甲也是稳的,不过是平日爱装散漫,才叫人觉得你不靠谱。”
杜明夷被戳穿,半点不窘迫,伸手勾住刚检查完笔杆的知许肩膀,笑着往家人那边走:“走,瞧瞧我娘又给我塞了什么,免得等会儿被清晏先抢了去。”
寿三人刚走近,寿华便迎上来,只轻轻拍了拍杜明夷的手臂,声音温和却笃定:“考场里虽有笔墨,你惯用的这方素面砚台还是带着。”
她说着从布包里取出砚台,砚边还留着杜明夷平日磨墨时蹭的浅痕,“顺手,写起来也安心。”
杜明夷接过,指尖触到熟悉的冰凉,心里竟莫名定了些,乖乖塞进考篮。
好德拉过沈清晏,把棉护膝往他手里塞:“贡院阴凉,久坐伤膝,夜里冷了就多用热水泡脚,别硬扛。”
琼奴则对着知许絮叨,手指点了点考篮侧袋:“里头放了三块墨锭,上次你写文章墨裂了,这次多备着些。”
康宁走上前,把布囊里的平安符分给三人,每个符袋上都绣着个“安”字:“这是景明景昭托我带来的,他俩去上清宫特意求的,说让你们带着,图个平安顺遂。”
乐善和福慧也把糖蒸酥酪、樱桃糕分给三人,油纸包得严实,还反复叮嘱“饿了就吃,别忍着熬坏了胃”。
父亲们的叮嘱更实在,杜仰熙拍着三个少年的肩,语气严肃却不重:“审题要慢,策论题干别漏了关键,你写得快是好事,可别因快失了准头。”
沈慧照也跟着补:“字迹别潦草,阅卷官看卷快,认不清的字,再好的观点也白搭。”
景昭原本要亲自来送,却被军营临时叫走,只托康宁带了话,说放榜那日定赶回来。
景明也留了信,让母亲转告弟弟们“平常心应考,哥哥们等着庆功”。
娇娇把糖蒸酥酪又往三人手里推了推,眼里满是姐姐的温和:“别慌,你们平日里的学问我都看在眼里,在家等你们好消息。”
魏珩在旁点头,没多话,却递过三个暖手炉。
十七岁的晴儿没了往日的跳脱,手里攥着三个绣“笔底生花”的帕子。
挨个递给三人,声音清亮却不吵:“几位哥哥好好考,等你们出来,我给你们备了兰花汤,用新采的兰花瓣炖的,解乏又清心。”
日头慢慢爬高,晨雾散了,贡院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学子们排着队往里走,郦家众人站在路边目送。
杜明夷走了几步还回头挥了挥手,袖子扫过考篮带子;沈清晏稳步向前,偶尔偏头跟知许说两句,像是在核对答题注意事项。
知许则频频点头,手里攥着康宁给的平安符。郦母悄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指尖沾了点晨露的湿。
寿华望着儿子的背影,嘴角带着浅淡的笑,直到三人的身影融进贡院的门里,才轻轻扶着郦母转身:“娘,咱们回去吧,等他们出来就好。”
接下来的几日,贡院外的热闹淡了,郦宅的窗棂却总映着牵挂的影子。
郦母坐在窗边做针线,针在线上绕了三圈都没穿过针孔;折家、沈家的老夫人日日去相国寺,还让管家给贡院门口的粥棚捐了米。
说是“积德行善,保佑孙儿一举得中”。郦家姐妹便常聚在郦母屋里宽心,寿华坐在郦母身边,手里替她理着线,轻声道:“娘,您别担心。
孩子们都上心,明夷前几日还跟我讨教策论里的民生题;清晏每日寅时就起来温书;知许也踏实,不懂的就记下来问先生。这般用心,怎会差?”
康宁也跟着劝,手里剥着橘子,把瓣儿递给郦母:“娘,您放宽心。景明景昭在军营里还念叨呢,说三个弟弟文才好,定能考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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