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里起了桩风波,长平侯府的嫡子折知许,放着刚到手的侯府爵位前程不顾,偏要远赴婺州丽泽书院读书。
折家本是世代将门,去年官家念其祖辈三代守边、战功赫赫,下旨封折折淙为长平侯,世袭罔替,连诰命文书都是宫里专人送来的,这在近年新晋勋贵里,算是顶体面的荣宠。
也正因爵位刚得,折府上下才格外看重,偏知许这时候要去千里外读书,自然惹了争议。
折府正厅里静得能听见沉香燃烧的轻响,汝窑青瓷炉里的烟丝袅袅往上飘,绕着墙上挂的折老将军画像。
画里的老将军身披亮银铠甲,手握长戟,目光如炬,像是正盯着厅中几人,透着股不容错辩的威严。
折淙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一身墨色锦袍绣着暗纹麒麟,指节轻轻叩着案上的官窑青瓷盏。
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带着压人的分量:“官家刚赐了爵位,京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折家!
你倒好,一句‘要读书’就要走,外人见了,还当折家得了面子就忘本,忘了祖辈是怎么在沙场上拼杀出来的!”
他身旁的折老夫人手里攥着串东珠佛珠,珠串碰撞的 “嗒嗒” 声里藏着几分难掩的心事,却没开口。
琼奴坐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攥着块素色绫帕,指尖都捏得泛白,显然是急在心里。
折知许站在厅中,怀里紧紧抱着卷线装的《礼记》,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却微微发紧。
对着上首的折淙低声却坚定地说:“父亲,丽泽书院的周先生精研《礼记》注疏三十年,连国子监的博士都常带着文稿去请教,是天下难得的名师。
儿子不是要弃了侯府,是想先去寻师求学,多些学问在身,也能将侯府打理得更周全。”
琼奴这时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忙起身拉着知许的手,声音发颤:“知许,娘知你心向书本,可白鹿书院有给太子授课的先生,嵩阳书院藏着各地珍本,哪处不好?
娘再给你在书院旁置个院子,让厨娘日日给你做你爱吃的蜜渍金橘,何苦要跑千里去婺州?”
折知许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眼圈也热了,声音发哑:“娘,周先生年事已高,去年就说过明年要闭馆不再授课,这辈子都不会再收弟子了。
他的《礼记辨义》里,有好多国子监博士都解不开的注疏,儿子要是错过了,这辈子都难再遇这样的名师……”
话没说完,他低下头,怀里的书卷被攥得皱了边,厅里只剩沉香的轻烟静静飘着,连珠串的碰撞声都停了。
郦宅里也是一片愁云。郦娘子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面前的青瓷盏里,茶水早凉透了,茶叶沉在杯底。
她手里攥着块素色帕子,眼泪无声地落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连指尖都泛了红。
嬷嬷在旁递上温热的帕子,轻声劝:“夫人,莫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话音刚落,姐妹几个就匆匆走进来。“娘!” 好德先快步上前,扶住郦娘子的肩,帮她轻轻顺着背。
寿华紧跟着递过帕子,柔声说:“娘,您先擦擦泪,知许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您别自己跟自己为难。”
乐善坐在郦娘子另一侧,握着她微凉的手,声音轻轻的:“娘,二姐姐已经让娇娇带着几个小的去折府陪知许了,孩子们说话没那么多顾忌,说不定能帮着知许松快些,杨羡和姐夫们也去劝哥哥了。”
康宁也跟着点头,补充道:“知许是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揣着侯府呢,不会真不管不顾。”
福慧也凑过来,温声说:“是啊娘,梵哥是重情义,但想通了‘孩子的前程也是侯府的体面’,必不会再拦着。且婺州是鱼米之乡,又不是什么偏远荒僻地。”
郦娘子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拦着知许读书,是心疼梵儿啊!这孩子总想着要报答折家,如今刚得了爵位,就怕有半点差池。
知许也是个死心眼,认准了丽泽书院就不松口,这两父子,要是真闹僵了,可怎么好?”
好德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娘,您放心,哥哥和知许都是明事理的人,有姐夫们说着,定能解开这个结。”
傍晚时分,沁芳榭里荷香满室。这茶肆临水而建,朱漆木窗挂着水绿纱帘。
帘外护城河水泛着粼粼波光,风一吹,荷叶的清香就顺着纱帘缝钻进来。
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折淙坐在临窗的位置,手里摩挲着茶盏,目光落在窗外的荷叶上,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琢磨心事。
杨羡坐在对面,没急着开口,只静静陪着他喝茶。
半晌,折淙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卸了劲的疲惫:“你们只当我是固执,是要逼知许承袭侯府…… 可你们忘了,我不是折家血脉。
是如今的折老夫人当年在河边将我捡回,那时候发着高烧,是养母守了我三天三夜,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