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院内的喧嚣,在王秀英手足无措的窘迫和薄斯年那不动声色的威严下,渐渐平息下来。那些原本挤进来试图巴结奉承的婶娘婆子们,见夏小雨始终只是挂着那抹淡然而疏离的微笑,既不接话茬,也不显亲热,仿佛一腔热情撞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无处着力,也自觉无趣,加上对薄斯年那身即便穿着便装也难掩的凛然气度的敬畏,便讪讪地寻了由头,陆续散去了。院子里,只剩下真正有血缘关系的自家人,以及闻讯匆匆赶来的村支书和大队长。
空气仿佛都清新了不少。
夏小雨和薄斯年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大哥薄斯强和大嫂张桂兰身上。八年过去,岁月的风霜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长期的劳作和营养不良让他们的背脊比同龄人更显佝偻,但眼神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憨厚、朴实,带着见到亲人归来的真切喜悦,也夹杂着因自身困窘而产生的局促不安。
“老三,小雨,快……快屋里坐,外头灰大。”薄斯强搓着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有些手足无措地招呼着,目光不敢在弟弟妹妹那过于光鲜的衣着上停留太久。
老屋内部,比院子更加昏暗破败。土炕上的席子边缘已经破损,桌椅摇晃,墙壁被烟熏得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陈旧的气息。王秀英忙不迭地用袖子擦拭着几条长凳,薄建军则闷头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脸色复杂,始终没有抬头看薄斯年一眼。
夏小雨神色如常地坐下,薄斯年也坐在她身边。薄夏安静地靠在母亲身边,那双过于聪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他认知中“家”截然不同的环境。
“大哥,大嫂,别忙活了,都坐吧。”夏小雨开口,声音温和,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家里,也看看村里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村里,薄斯强和张桂兰的话匣子才算是打开了一些,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还能咋样?老样子呗。”薄斯强叹了口气,“地还是那些地,产量就那么点,交了公粮,剩下的也就刚够糊口。年轻力壮的后生,有点门路的都往外跑,去南边打工了,留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和妇孺守着。”
张桂兰也补充道:“是啊,村里娃娃上学还是难。祠堂那边漏雨漏得厉害,冬天冻得娃们直哆嗦,王老师一个人带着四个年级,也顾不过来。好多娃念完小学就不念了,回家帮着干活或者也等着年纪大点出去打工。”
村支书是个五十多岁的黑瘦汉子,姓李,此时也接过话头,语气沉重:“薄团长,夏同志,不瞒你们说,咱们薄家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贫困村。路不通,电不稳,没啥像样的产业。上级也想了不少办法,可底子太薄,见效慢啊。”
听着这些叙述,夏小雨的心情愈发沉重。八年了,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里,时光仿佛凝固,贫穷依旧是最刺眼的底色。她想起自己离开时,也曾怀揣着改变命运的渴望,如今她做到了,可故乡的亲人和乡亲们,却依然在温饱线上挣扎。
“我们去村里和周边走走吧。”夏小雨站起身,对薄斯年和村干部说道。她需要亲眼看看,更具体地了解这里的困境和潜力。
一行人走出了老宅。夏小雨和薄斯年拒绝了乘车,坚持步行。他们沿着记忆中的村路走着。路还是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想必泥泞难行。村舍大多低矮破旧,墙壁斑驳,不少屋顶的茅草已经发黑腐朽。偶尔能看到几间略新些的砖瓦房,在李支书的介绍下,才知道是家里有壮劳力在外打工挣钱回来盖的,但这在村里属于凤毛麟角。
他们来到了村里的“学校”——那座破败的祠堂。墙体开裂,窗户用塑料布蒙着,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洞,可以看到里面昏暗的光线下,几十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挤在破旧的桌椅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正在一块小小的黑板上写字,声音沙哑。孩子们的小脸冻得通红,眼神却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夏小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薄夏也静静地看着,小脸上露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沉思。
他们又走到了村后的山脚下。山坡上零星分布着一些贫瘠的田地,作物长得稀稀拉拉。但夏小雨敏锐地注意到,山沟里、田埂边,生长着不少野生的山枣树和柿子树,这个季节,有些早熟的果子已经微微泛红。
“这些山枣和柿子……”夏小雨指着那些无人打理的果树问道。
“哦,这些啊,”李支书解释道,“山里野生的,没啥人管。果子熟了,娃们摘点当零嘴,酸得很,也卖不上价,大多烂在地里了。柿子还好点,各家房前屋后也有种,吃不完的做成柿饼,自家吃或者换点盐巴。”
夏小雨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一株山枣树,摘下一颗青红的果子,擦干净,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极致的酸涩瞬间弥漫口腔,但酸涩过后,却隐约有一丝独特的果香和回甘。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