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风,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卷着沙砾,一遍遍拍打着营房的窗棂,发出单调而执拗的声响。薄斯年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刚刚结束一场野外拉练,眉宇间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窗外是广袤而苍凉的戈壁,落日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黄。
通讯员送来厚厚一沓信件。他习惯性地先挑出公函和战友的来信,最后才拿起那封来自薄家沟、字迹已然熟悉的家书。信封比往常似乎厚实一些。
他拆开封口,抽出信纸。依旧是夏小雨那手算不上漂亮,却工整清晰的字体。他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读到关于薄夏又学会了什么新本事,或者村里的一些琐事。
然而,开篇的第一段,就让他捏着信纸的手指骤然收紧。
「斯年:见信好。日前村中发生一事,觉应告知于你。二嫂李翠花联同大嫂赵杏花,往公社举报我‘投机倒把’……」
薄斯年的眉头瞬间拧紧,心跳漏了一拍。投机倒把?这四个字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一旦坐实,轻则批斗游街,重则劳改入狱!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如何能承受?
一股混杂着震惊、担忧甚至是一丝愤怒的情绪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能想象到,她面对公社干部调查时,可能出现的惶恐无助,以及村里人投去的异样目光。孩子呢?薄夏会不会受到惊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读。
信中的叙述,却与他预想的截然不同。没有哭诉,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化的宣泄。夏小雨用极其平静、客观的笔触,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娓娓道来。她如何从容应对调查,如何展示工分记录和自留地,如何解释山货来源,如何驳斥李翠花的污蔑……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务。
尤其是在描述她当众反诘李翠花,以及那番关于“勤劳何罪”的言论时,薄斯年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那个瘦弱身躯里迸发出的、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势。
「……此事已了,公社王副主任明察,还我清白。李翠花诬告不成,反受批评,颜面尽失。队长与乡亲亦主持公道,我与薄夏一切安好,勿念。」
信的最后,她才照例写了几句薄夏的近况,说孩子又重了些,愈发爱笑。
薄斯年捏着信纸,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风依旧在呼啸,但他似乎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信中的字句,眼前浮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影像交错重叠:
一种是记忆中那个低着头、声音细弱、眼神躲闪的替嫁新娘;另一种,是此刻透过信件勾勒出的——面对危机沉着冷静、言辞犀利如刀、凭借自身智慧与勇气扭转乾坤的坚韧女性。
巨大的反差,让他心头震撼难言。
他一直知道她变了,从上次归家时的惊鸿一瞥,到后来书信往来中感受到的独立与智慧。但他从未想过,她能在如此重大的危机面前,表现得如此出色,如此……令人刮目相看。
担忧,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精准捕捉的情绪。是庆幸?是佩服?还是……一丝若有若无的骄傲?
他重新铺开信纸,拿起钢笔。墨水瓶在干燥的空气中有些粘稠,他用力拧开,蘸饱了墨汁。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第一次,他感到有些不知该如何落笔。那些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夏小雨同志”、“知悉”、“勿念”等字眼,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落下笔尖。
**小雨:**
**来信收悉。**
**闻家中变故,惊怒交加。望你与孩子一切安好,未受惊扰。** 这短短一行,流露了他最初最真实的担忧。
接着,他笔锋一顿,写下了一句从未有过的、带着明显个人情感色彩的评价:**你处事冷静,应对得当,于困境中保全自身与孩儿,甚好。**
“甚好”二字,他写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将这份赞赏透过纸背传递过去。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履行责任的丈夫,而是在这一刻,真正地“看见”了她的能力,她的坚韧,并为之折服。
**边疆一切如常,风沙虽大,吾辈自当坚守。勿念。**
**薄夏既安,我心甚慰。盼你亦珍重自身。**
**斯年**
**XX年X月X日**
放下笔,他拿起那封家书,又仔细读了一遍。尤其是她描述应对调查和反击李翠花的那几段,他反复看了几遍,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这个叫夏小雨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认知。
他将回信仔细封好,贴上邮票,准备明天一早就寄出去。然后,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无垠的夜空,繁星闪烁,清冷而遥远。
心中那份因为距离和陌生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被这封来自远方的、带着惊心动魄故事的家书,悄然冲淡了许多。一种新的、基于了解与欣赏的情感纽带,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编织起来。
他知道,从这封信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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