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来嘛,喊什么喊,怕寨上的邻居听不到是不是?”我老爹沉闷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
我家的房子,和村里绝大部分人家不一样。原本我们苗家住的是吊脚楼,木楼依山而建,楼上住人楼下养牲畜。可是老头在外从教多年,大小也是个领导,到县里开过不少的会。见识多了,觉得人畜混居不卫生,就修了一栋二层小砖房,两间两进五个房间,客厅厨房厕所独立。
当然,因为旧房子出了几个国家工作人员,他舍不得拆,依然保留着,现在主要功能就是存放杂物。
“首长好!”我老爹一出来,就朝张忠福伸出了热情的双手。
这回,整得张忠福开心了。
毕竟是国家干部,不像村妇那样不懂礼数,是晓得握手致敬的嘛。
他们两个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喊你弟来帮忙,摆瓜果、杀羊子。”老头子交代我老妈一句后,就拉着张忠福进门了。
杀羊待客,得多高的规格啊。
这一出,弄得我挺忐忑的。
不管我怎么忿恨张忠福,但是他是州委常委,还是我的领导,接待事宜上来不得半点怠慢。再说了,樊青天、杨小方、韩一筱、杨刚、陈恚这些人,哪一个我都得罪不起。
我进门溜了一圈,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要过年了,老人家还是备办得有一些东西的。瓜子花生不说,苹果梨子大红橘子也是有的,就连大白兔奶糖,也上了一小盘。
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但是待客是足够了的。
我没有资格跟他们围炉谈心,也害怕凑上去后我老爹乱说我什么,特别是小时候那些破事,就跑出来跟武松、张萍他们聊天。
这些都是不够资格上镜头的同志。
其实大家也没有什么好聊的话题,就是说说我家的风水。他们几位都说,我家屋基选得好,一定兴旺百年,人才辈出。
聊完风水,就接着聊镇良的朝天椒特香特辣等这些没有意义的内容。
张萍见到我家门口的田埂上,深秋的野菜还绿油油的,就激动得不行,找了个塑料袋就忙活去了。
对于上了年纪的女干部,生活是远远高于工作的。
走访哪里有摘野菜来得有意义?
按照常规,这样的入户顶天就半个小时,领导聊聊家长里短,问问群众过年物资准备的情况,再说几句祝福,镜头采好了就拍屁股走人,我们几个都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至于要杀羊子搞伙食的事,没有几个人当真。
不过,半个多小时过后,陈恚突然跑出来交待,让我们赶紧联系县接待办,说首长要在这里吃中午饭。
你们居然玩真的?
领导交待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去办,县委办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原本等在镇良乡政府食堂的县接待办一帮人,就开着个皮卡车来了。
他们不仅带来了丰盛的食物,还带来了一堆的锅瓢碗盏。
酸汤底料也带了一坛子。
我舅舅真被召唤来了,他牵着一头肥壮的黑山羊,三下两下就架锅烧水。一刀捅去,羊的哀叫声带来了节庆的气氛,让人感觉有了过年吃疱汤的味道。
苗人好客,听说我家来了客人,村民们就自发来帮忙,有的剃毛割肉,有的淘米煮饭,搞得跟办好事吃席一样。而且,这些人都带来了一点壶酒,米酒、苕酒还、高粱酒,乱七八糟的统统倒在一个大木桶里,装得满满的。
苗疆有名的“万家酿”。
别人看着新鲜,我却哭笑不得。
接待自家的亲戚这样搞确实没有错,可是这回来的是干部啊,还是一个州领导。
我心里忐忑,张忠福他们却不在意。
因为眼界上的差距,领导干部们跟我爹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也不晓得是谁出的鬼主意,找了两副扑克,由我老爹、张忠福、樊青天、韩一筱他们四个组成搭子,玩起了拖拉机升级。
我老爹和张忠福搭档。
两名记者也被打发走了,由武松他们带着,到村里取景去了。
大山里的苗村,山高、景美、苗衣靓,吊脚楼一栋栋的,特上镜。
这个时候,我终于逮到了陈恚,问他是什么意思。
“啥子意思,没意思。”陈恚问我要了一支烟,点着猛吸了两口,说领导来你家,并不是来你家嘛,只是随机选择了一户普通群众,嘘寒问暖、问需于民、实地体验而已。
领导来我家,并不是来我家。
“说人话。”陈恚跟我打官腔,这让我有点脑。我说你丫的再不说清楚,信不信我进去搅局,搞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你去,你去,你现在就去。”陈恚见我胡搅蛮缠,顿时就乐了,他说你真要这样搞,我绝对给你点赞,点个大大的赞,办公经费多批你三五千。
我顶你个肺。
我当然不敢去搅局,发几句牢骚而已。
“要开春了,这天气也变了。你看看,现在都吹东南风了呢。”正当我疑惑的时候,陈恚突然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烟雾随着风,朝着西北方向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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