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想在汉东这片土壤上,把法治的种子种下去,何其难也!”
“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动一发而牵全身。”
沙瑞金叹了口气,话锋突然一转。
“说起来,我们差点成了一家人。”
祁同伟的眼皮,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当年在大学里,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啊。”
沙瑞金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带着几分长辈的追忆和惋惜。
“虽然最后没成,但说实话,我一直都把你当自己人看。”
“自己人”,这三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
祁同伟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迎上沙瑞金的目光。
“沙书记,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明白。”沙瑞金摆了摆手,顺势在祁同伟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忆苦思甜,也不是为了跟你攀亲戚。”
“我是想告诉你,同伟,一个天大的机遇,就摆在你面前。”
他指了指桌上那份关于赵瑞龙的报告。
“扳倒一个赵瑞龙,不算什么本事。”
“但是,如果你能借着这个案子,把赵家那棵在汉东扎根了几十年的大树,连根拔起……”
沙瑞金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蛊惑。
“你想想,那是什么样的功劳?”
“那是什么样的前途?”
“你现在是副省长,是政法委书记。再往上一步,是什么位置,你比我清楚。”
“这是我,沙瑞金,特意为你留的机会!”
“这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更是对你的厚望!”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火,试图点燃祁同伟心底最深处的野望。
他死死盯着祁同伟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贪婪,看到激动。
看到一个下级面对上级恩赐时该有的狂喜。
然而,他失望了。
祁同伟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就在沙瑞金的耐心快要耗尽时,祁同伟的眼眶,却毫无征兆地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
“沙书记……”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压抑的哽咽。
“您……您别说了。”
沙瑞金愣住了。
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我……我混蛋!”
祁同伟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啪!”
这一下,把沙瑞金都给干懵了。
“同伟你这是干什么!”
“沙书记,是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祁同伟抬起头,满脸通红,眼里的泪水在打转。
“我……我之前还以为,您是想让我当您的刀,去砍赵家那棵树。”
“然后……然后把所有的风险都让我一个人扛。”
“我以为您是想让我去当那个出头鸟,事成了您坐收渔利,事败了……我就成了弃子。”
“我……我真不是个东西!我怎么能这么想您!”
祁同伟越说越激动,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懊悔至极的模样。
“原来您……您都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我的前途在考虑!是我格局小了,是我鼠目寸光!”
“沙书记,我对不起您的信任!我对不起组织的培养!我给您道歉!”
说着,他站起身,作势就要给沙瑞金鞠躬。
沙瑞金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祁同伟这番声泪俱下的“真情告白”。
还是让他心里舒坦了不少。
嗯,这才是下级该有的态度嘛。
“哎哎哎,坐下,快坐下。”他赶紧拉住祁同伟。
“你能想明白,就好,就好啊。”
“过去那些误会,就让它过去。我们现在,要向前看。”
沙瑞金重新坐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拿捏住了祁同伟。
“同伟啊,你放心。”
他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语气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这件事,你不用怕。”
“赵立春那只老狐狸,根基深厚,关系网遍布京州。直接动他,肯定不行,阻力太大。”
沙瑞金凑到祁同伟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在传授什么天大的秘密。
“所以,这个案子,你本人,不需要亲自下场。”
“懂吗?”
“让下面的人去查,比如那个侯亮平,他不是一直想当孤胆英雄吗?让他去冲,让他去闯!”
“你呢,就当个甩手掌柜。”
“他们报上来的东西,你就批。他们要人,你就给人。他们要政策,你就给政策。”
“你只需要做到一点……”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装糊涂。”
“对所有可能牵扯到赵立春的线索,你都表现出后知后觉的样子。”
“让他们去挖,去碰。碰得头破血流,碰出惊天大案,那都是他们年轻干部有魄力,有干劲。”
“你,只需要在最后,出来收拾残局,把功劳收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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