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谈一谈嘛。”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寂的池塘,激起圈圈涟漪。
“育良同志的建议,大家有什么看法?”
他环视一圈,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仿佛刚才高育良抛出的不是一枚炸弹,而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可越是这样,会议室里的气压就越低。
常委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高育良这是阳谋。
拿自己的“失察之罪”做铺垫,再用祁同伟的“大功”做论据,一推一拉,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谁反对,谁就是不认可祁同伟的功劳,谁就是看不到政法系统稳定的重要性。
这顶帽子,没人想戴。
“砰!”
一声不算响亮,却足够打破沉寂的闷响。
是李达康。
他将面前的笔记本重重合上,深邃的目光里燃着一簇压不住的火苗,直直射向好整以暇的高育良。
“我不同意!”
三个字,掷地有声。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绷紧了。
来了。
汉东省政坛两大山头,秘书帮与汉大帮的正面交锋,终于摆在了台面上。
李达康似乎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他身体微微前倾,胳膊肘撑着桌面,像一头准备扑食的豹子。
“高书记,我李达康说话直,您多担待。”
他嘴上说着担待,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客气。
“何黎明前脚刚进去,您后脚就急着让自己的学生补位,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点?”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
“吃相难看”四个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高育良的脸上。
几个常委的眼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李达康却没打算就此罢休,他越说火气越大。
“我们都知道祁同伟是你的得意门生,是你们汉大帮的头号干将!”
“可这省委常委会,不是你们汉大帮的一言堂!”
“这么搞,让其他辛辛苦苦工作的同志怎么想?让下面的人怎么看我们汉东的省委班子?”
“是不是以后但凡你们汉大帮的人犯了事,空出来的位置,就得由另一个汉大帮的人顶上?”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轰得整个会议室嗡嗡作响。
矛盾,被彻底公开了。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李达康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达康同志,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不带火气,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从容。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考虑过了。”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按照惯例,省公安厅厅长兼任省政法委副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个提议,我不是今天才想到的。”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仿佛在给一个不懂事的学生上课。
“之前为什么一直压着?”
“就是怕同伟同志太年轻,身居高位,容易滋生骄傲自满的情绪,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
“我这个做老师的,得为他负责,也得为我们汉东的政法事业负责。”
“所以,我一直在等,在考验他。”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不仅经受住了考验,而且表现得非常出色。”
“面对自己的老领导,自己的顶头上司。”
“他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徇私,坚决地执行了省委的决定。”
“这说明什么?”
高育良扫视全场。
“这说明祁同伟同志的政治觉悟是过硬的!党性是坚强的!”
“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担当,还有基层经验的干部,我们不用,用谁?”
他顿了顿,最后将目光落回李达康身上,语气里带上了惋惜。
“达康同志,我知道你抓经济是一把好手。”
“但对我们政法系统的工作,可能了解得还不够全面。”
“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早点把同伟同志推上来。”
“如果政法委的领导班子更坚强有力一些,何黎明的问题,或许能更早地被发现,被纠正。”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还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爱护下属,顾全大局,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提拔人才的好领导。
反倒是李达康,成了一个只懂经济,不懂政法,甚至有点“格局小了”的形象。
李达康被噎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
高育良这手太极推手,玩得实在是炉火纯青。
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凝固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
“啪,啪,啪。”
沙瑞金那根一直在桌面上有节奏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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