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脸上的谦恭笑容未变,只是眼底深处,那点仅存的暖意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层坚冰。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欠了欠身,姿态放得更低。
“刘省长,这件事,您生气是应该的。”
“何黎明毕竟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现在他出了事,您脸上无光,我完全理解。”
他这番话,先认错,再共情,像是一记绵掌,试图卸掉刘立国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
刘立国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祁同伟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 无奈, 沉重。
“但省长,您可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何黎明的案子,它首先,是一桩命案。”
“里面牵扯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是警察,我的天职就是查案抓凶,守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刘立国的审视,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
“人命关天,这四个字,比天还大。”
“别说他何黎明是省政法委书记,就算他是天王老子,只要他手上沾了血,我就得办他。”
“这个案子,我不敢拦,也拦不住。”
“侯亮平那个愣头青,您是知道的,他眼里只有法律,天生就是一把不知道转弯的刀。”
“刀既然出鞘,就必须见血。”
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
“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刘省长。”
“何黎明这颗蛀牙,早就烂到根了。就算这次侯亮平不动手,下次也会有别人动手。”
“与其等这颗牙烂透了,把您满嘴的好牙都给带坏了。”
“甚至等沙书记亲自下令来拔,那您到时候该多被动?”
“现在我让侯亮平动手,快刀斩乱,看似是折了您的面子,实际上,我是在替您杀菌消毒啊。”
“把脓包挤掉,伤口虽然会疼一阵,但终归是保住了整个肌体的健康。”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番话说完,祁同伟重新低下头,像一个等待老师评判成绩的学生。
刘立国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书房里,只剩下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窗外,桂花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将一缕香气送了进来,却半点也化解不了室内的凝重。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刘立国的喉咙里发出来。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动作慢条斯理。
“杀菌消毒?”
“祁同伟,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吗?”
“你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别跟我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道理。你自己屁股底下就那么干净?”
“你敢说你手上就没点不干净的事?”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撕破了脸皮。
祁同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刘立国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身体前倾,咄咄逼人。
“你把何黎明拉下马,不就是想借侯亮平这把刀,砍掉我刘立国的一条胳膊吗?”
“你敢发誓,你这么做,不是为了给你老师高育良扫清障碍,为他往上走铺路?”
“你别忘了,何黎明倒了,政法委书记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所有的温情脉脉都被撕碎,只剩下最赤裸裸的政治博弈。
祁同伟沉默了。
他知道,在这种老狐狸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索性抬起头,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谦恭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坦然。
“省长,我承认,我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圣人。”
“这些年,为了往上走,我也用过一些手段,走过一些捷径。”
他的声音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是,我祁同伟,有我自己的底线。”
“我做这些事,或许有为我老师考虑的成分,但绝不仅仅是为了他一个人。”
他直视着刘立国的眼睛,目光坚定得像一块顽石。
“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孩子。”
“我见过真正的贫穷是什么样子,也见过普通老百姓在权力面前是多么的无助。”
“我往上爬,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能让这个社会,多一点点公平,多一点点正义。”
“何黎明这样的人,多在位一天,就会多出无数个像我当年一样。”
“被权力任意欺凌,哭诉无门的年轻人。”
“所以,他必须倒。”
“这,就是我的答案。”
书房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刘立国往后靠在椅背上,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好一个为了公平正义。”
刘立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同伟啊,几年不见,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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