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壶与弹壳的回响
陆沉舟的声音像浸了秋露的石子,落在诊室安静的空气里,激起细碎的涟漪。黄秀丽捏着打火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刚才那阵雷场的画面又在眼前闪了闪——年轻的陆国梁倒在泥土里,怀里的银镯反射着冷光,和此刻陆沉舟眼底的光竟有几分相似。
“你说……这是你父亲的?”黄秀丽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把打火机轻轻放在桌上,指尖还留着金属硌出的印子。大伯黄建军在旁边突然站起来,盯着陆沉舟的脸看了半晌,声音都在抖:“你是……国梁的儿子?”
陆沉舟点点头,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右肩,那里的夹克衫比别处略厚些,像是藏着什么。“我父亲牺牲时我才三岁,后来听我祖父说,当年和他一起排雷的,有位黄姓战友。”他目光扫过诊室墙上挂着的“黄氏心理诊疗”铜匾,又落回黄秀丽身上,“我查了云河县的心理诊所,看到您专攻战争PTSD,还……还提到了用弹壳做治疗工具,就试着预约了。”
黄秀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祖父留下的那些弹壳,想起父亲总说的“心理诊疗就像取弹片”,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像是从某个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带着她从未触碰过的家族秘密。她指了指旁边的藤椅:“请坐吧,陆先生。我们先做个初步评估,你不用急着说太多。”
陆沉舟坐下时,怀里的旧水壶碰到了椅臂,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这声音让黄秀丽指尖又泛起麻意,她赶紧拿起笔记本,低头假装记录,避开与金属的直接接触。“你最近主要的症状是什么?”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可笔尖在纸上划过,却不自觉画出了个弹壳的形状。
“总是做噩梦。”陆沉舟的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地面的梧桐叶影子上,“梦见雷场的铁丝网,梦见我父亲当年牺牲的样子,有时还会听见……水壶晃动的声音。”他说着,把怀里的旧水壶拿出来,放在桌上。金属水壶的外壳泛着旧时光的光泽,红漆写的“1953”已经有些斑驳,壶身上有个细小的弹孔,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
黄秀丽的目光被那个弹孔吸引,指尖的麻意越来越浓。她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准备的“记忆触发器”——祖父留下的那枚光滑弹壳,此刻就放在诊疗台的抽屉里。按照往常的流程,她该拿出弹壳让患者触碰,引导他们释放创伤记忆,可这次她却犹豫了——陆沉舟的身份太特殊,她怕一触碰金属,那些模糊的画面会再次袭来,打乱咨询的节奏。
“我听说您会用弹壳做治疗?”陆沉舟突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的抽屉上,“我祖父也有个弹壳盒子,里面装着1953年的弹壳,说那是……一位战地护士送给他的。”
“战地护士”四个字像根细针,扎在黄秀丽心上。她想起祖母于慧敏的照片,想起父亲说过祖母曾是战地护士,手里的笔顿了顿:“你祖父……叫什么名字?”
“陆明远。”陆沉舟的回答让黄秀丽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她猛地抬头,眼前瞬间闪过片清晰的画面:1953年的战地厨房,一个独臂男人拿着山茶花枝,递给穿护士服的女人,女人手腕上的银镯泛着暖光,男人怀里的铁盒里,整整齐齐码着弹壳——和祖父留下的弹壳一模一样。
“秀丽?你怎么了?”大伯黄建军在旁边扶住她的胳膊,黄秀丽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她定了定神,捡起地上的笔,指尖还在抖:“没什么,可能有点低血糖。”她起身去倒温水,背对着两人时,心跳得飞快——陆明远是陆沉舟的祖父,于慧敏是她的祖母,那1953年的弹壳、银镯,还有雷场的画面,难道都是祖辈留下的羁绊?
等她端着水杯回来时,陆沉舟正盯着桌上的打火机发呆。“这打火机,我父亲当年总带在身上,说里面刻着字。”他拿起打火机,轻轻拨开外壳,里面果然有行细小的刻痕:“1987.5.20 国梁与淑芳”。
“淑芳?”黄秀丽凑过去看,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打火机的金属边缘,又是一阵麻意——这次是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手里拿着银镯,站在雷场边哭,旁边的墓碑上写着“陆国梁之墓”。她赶紧收回手,杯子里的水晃出了几滴,落在桌上的旧水壶上。
陆沉舟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的指尖:“黄医生,您是不是……对金属有什么反应?”他的观察很敏锐,黄秀丽没法再瞒,只能轻轻点头:“我触碰金属时,会看到一些……和金属相关的记忆画面,有时候是患者的,有时候是……过去的。”
大伯黄建军在旁边突然拍了下手:“我知道!你祖父当年也有这本事!他说这是‘金属传忆’,能看到弹壳里藏着的故事!”
“金属传忆”——这是黄秀丽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转头看向大伯,眼里满是疑惑:“祖父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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