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神武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都是今天要进宫的新晋秀女。
沈微婉从马车上下来，站到一边。她穿着半新不旧的浅绿色衣裙，头上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秀女堆里，一点也不起眼。
没等她站稳，一个人影就靠了过来，带着一股浓郁的桂花头油香味。
是她嫡姐，沈玉柔。因为父亲是吏部尚书，她一入选就直接封了贵人，此刻穿着玫红色的锦缎衣裳，下巴微抬，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沈玉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妹妹，我可提醒你，这宫里可比不得家里。你一个庶女，能进来已是天大的造化，往后安分守己，缩着脖子过日子，或许还能活得长久些。千万别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给咱们沈家丢人现眼。”
沈微婉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声音轻轻的，没什么起伏：“姐姐教训的是，微婉记住了。”
沈玉柔对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满意，轻哼了一声，扭着腰肢走到了前面人群更显眼的位置。
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总管太监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卷名册，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太监清了清嗓子，声音又尖又细，开始唱名。
“尚书府沈玉柔贵人，赐居‘流云阁’。”
沈玉柔脸上笑开了花，赶紧上前一步，谢恩接旨。流云阁地方不错，离皇上的乾清宫也不算太远。
一个个名字念过去，秀女们有的欢喜，有的失落，被分到好地方的，周围立刻投来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终于，念到了沈微婉的名字。
“吏部尚书府沈微婉才人，赐居‘汀兰轩’。”
这话一出，周围隐隐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汀兰轩？在哪儿啊？没听说过。”
“好像在西六宫最里头，靠近冷宫那边了，又小又偏，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过去。”
“果然是个不得宠的庶女，这地方分得，倒是挺配她。”
沈微婉好像没听见那些议论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走上前，对着总管太监福了一礼，声音依旧平稳：“才人沈微婉，谢恩。”
她接过代表自己身份的小木牌，握在手里。
负责引路的小太监走了过来，对她倒是客气，说了声：“沈才人，请跟奴才来吧。”
沈微婉点点头，默默跟着小太监，穿过一道又一道高高的宫墙。
路越走越僻静，来往的宫女太监也越来越少。最后，在一处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宫苑前停了下来。门楣上的牌匾写着三个字：汀兰轩。
小太监推开有些陈旧的木门，说道：“沈才人，就是这儿了。地方是小了点，但胜在清静。您先安顿着，缺什么少了什么，再吩咐。”
“有劳公公了。”沈微婉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角子，塞到小太监手里。这是她仅有的体己钱之一。
小太监掂了掂，脸上笑容真切了些：“才人客气了。那您歇着，奴才告退了。”
小太监走了，顺手带上了院门。
院子里只剩下沈微婉一个人。她抬头看了看这四方天空，又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布满灰尘的院落，以及正中间那间看起来有些阴暗的屋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没有任何失望或者难过的神情，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偏僻，安静，没人打扰。这地方，正合她意。
她拎起自己那个不大的包袱，抬脚，迈过门槛，走进了汀兰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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