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岭的风总带着股松针的寒气,哪怕是暮春时节,吹在脸上也凉得人心里发紧。张睿背着包袱站在岭下,望着漫山遍野的黑松,十年前的血色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就是在这里,爹娘倒在山贼的刀下,春红姐和赶车的王大叔也没能幸免。他攥紧怀里的纸钱,指节捏得发白,脚步一步步朝山顶的坟地挪去。
坟堆不大,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张睿蹲下身,用手拔掉爹娘坟前的杂草,指尖被草叶划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从包袱里掏出纸钱、香烛,点燃后插在坟前,火苗在风里摇曳,映得他眼眶通红。
“爹,娘,睿儿来看你们了。”他声音沙哑,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长大了,跟着一位老神仙学了武功,能保护自己了。”他从怀里摸出玄铁短剑,拔出剑鞘,剑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当年害你们的山贼,我已经收拾了几个,剩下的吴德,我这就去找他算账。等报了仇,我就把你们迁回何家坳,让你们安安稳稳地安息。”
纸钱烧得噼啪作响,灰烬被风吹得漫天飞,像是爹娘在回应他。张睿又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凉的土地上,良久才起身,走到不远处春红和王大叔的坟前,也烧了些纸钱,轻声道:“春红姐,王大叔,你们放心,害你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祭完亲,张睿走到一棵两人合抱的黑松前,纵身一跃就站上了树枝。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在青州府买的假胡须、假眉毛,还有一面磨得锃亮的小铜镜。他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络腮胡贴在下巴上,又把又黑又长的假眉毛粘好,最后在眉心点了颗朱砂痣——镜里瞬间出现一个粗犷的中年汉子,浓眉大眼,满脸胡茬,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了。”他对着镜子咧嘴一笑,收起铜镜,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像只雄鹰似的掠过树梢。黑松岭的山峦在脚下起伏,他忍不住长啸一声,声音穿透松林,惊起一群飞鸟。十年的隐忍、十年的苦练,终于要到见真章的时候了,他心里又激动又紧张,脚下的轻功越发迅疾,三十里山路转瞬即过,等出了松林,才放慢脚步,装作普通赶路的汉子朝青原县城走去。
青原县城的城门还是老样子,只是城头的“青原县”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张睿走在街上,看着两旁的店铺,大多还是十年前的模样——东边的铁匠铺、西边的布庄,还有街角那家卖糖葫芦的小摊,只是摊主换了个老太太。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正好看见街边有个馄饨摊,便走了过去。
“老板,来两碗馄饨。”他坐下,把包袱放在桌角。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上满是皱纹,闻言笑道:“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这汉子叫李贵,在这摆摊快二十年了,青原县的大小事他都门儿清。
馄饨在锅里翻滚着,飘出阵阵香气。张睿正等着,突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强盗!你是强盗!”他抬头一看,只见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又脏又破,眼神呆滞,正指着他大喊。
“唉,这是个苦命人。”李贵把煮好的馄饨盛到碗里,端给张睿,压低声音道,“她叫刘翠娥,以前是个好人家的姑娘,现在疯了。”
“怎么疯的?”张睿舀了个馄饨放进嘴里,味道很鲜。
“还不是被吴家害的。”李贵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接着说,“我们这有个吴员外,就是以前的通判吴德,他二儿子吴虎,人称吴二爷,看中了刘翠娥。可翠娥早就许配给了本村的李秀才,马上就要成亲了。结果吴虎让人把李秀才抓了,说他是江洋大盗,还把翠娥她爹也抓了,最后两人都死在大牢里,说是畏罪自杀,你说冤不冤?”
张睿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吴德,终于找到你了。他看了看刘翠娥,见她盯着馄饨咽口水,显然是饿坏了,便对李贵道:“老板,再煮一碗馄饨,给她吃。”
李贵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吴二爷说了,谁要是敢给她东西吃,就砸了谁的摊子!”
“砸了你的摊子,我赔你两个。”张睿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你要是不煮,我现在就砸了你的摊子。”
李贵看着银子,又看了看张睿的模样,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主,只好叹口气,又下了一碗馄饨。
刘翠娥见李贵煮馄饨,竟不喊了,就站在摊边等着。等馄饨煮好,张睿把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大姐,吃吧。”她也不客气,伸手就抓着吃,烫得直哈气也不停嘴。
“大姐,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吗?”张睿轻声问。
刘翠娥嘴里塞满馄饨,只是摇头,吃完一碗还想再要,张睿又把刚煮好的那碗推给她。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绸缎衣的家丁朝这边走来,领头的是个三角眼的汉子,正是吴德家的管家吴鹤。他一眼就看见刘翠娥在吃馄饨,顿时火冒三丈:“老李头!你活腻了?敢给这个疯女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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