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泼墨般笼罩着青州城,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只余下零星的灯火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曳,如同黑暗中不肯熄灭的星子。
城西,一间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雅致的内室中,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洒落,驱散了部分黑暗。
祝只安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气息内敛,如古井无波。
他刚刚结束一轮调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日间集市上那场微不足道的风波,以及那个凡人少女感激又带着些许怯意的眼神。
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修行路上一次随手而为,如同拂去衣襟上的尘埃。
然而,在那少女的世界里,那瞬间的出手,或许已是一生难忘的烙印。
这便是众生相,强弱、悲喜,界限分明。
他修无情道,并非漠视,而是需以更超然的视角去看待这些因果纠缠。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夜露湿气的凌霜走了进来。
她已换下白日那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法衣,衣袂飘飘,更衬得她面容清丽,只是那断臂处空荡的袖管,依旧无声诉说着过往的峥嵘。
她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是刚处理完后续事宜。
“查清了?”
祝只安并未睁眼,声音平淡无波。
“嗯。”
凌霜走到他对面的梨木椅坐下,自行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与她外表那几分属于女子的柔美形成微妙反差。
“那几个是城外黑风寨的漏网之鱼,修为最高不过练气六层,仗着几分蛮力和一件不入流的迷魂法器,专挑落单的凡人女子或低阶修士下手,劫财也劫色。已按城规废去修为,交由执法队处置了。”
她顿了顿,看向祝只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你今日倒是难得‘多事’。”
祝只安缓缓睁开眼,眸色深邃,映着明珠光华,却不见底:“顺手而已。红尘炼心,所见皆可为镜。过于刻意回避,反成执念。”
凌霜闻言,冷冽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认同。
她这位挚友,自修炼那劳什子无情道后,越发显得高深莫测,言语间总透着股近乎天道的冷漠,但行事却依旧守着某种底线。
她想起多年前,筑基期那次在万兽山脉,面对那头狂暴的裂地熊,他也是这般,说着“权衡之下,断后生还几率更高”的冷静话语,却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自己迎向了那足以拍碎金丹的巨掌。
结果,她失去一臂,他重伤濒死。
那份源于“理智”的守护,比许多炽热的承诺更显沉重。
“说起来,”凌霜转移了话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茶杯,“墨渊那家伙传讯,说他已到城外百里处的苍云山脉,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痕迹,似有妖族活动,但气息颇为古怪,不似寻常妖兽。他打算深入探查,让我们按原计划三日后在落枫谷会合。”
提到墨渊,祝只安眼神微动。
那家伙,本体是世间罕见的墨麒麟,天生能与万兽沟通,性子却跳脱不羁,因不喜剑宗过于严谨的规矩,最终选择离开,去了更适合他的万兽谷。
想起幼时一同在剑宗后山偷摘灵果、被尘尊仙罚扫石阶的往事,祝只安那常年冰封的心湖,亦会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那是超越了种族与身份的、历经岁月沉淀的信任。
“告诉他,一切小心。万兽谷虽是他的地盘,但九州广袤,难保没有隐世的凶物。”
祝只安叮嘱道。
他信任墨渊的实力,但作为朋友,必要的提醒从不吝啬。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遥远的苍云山脉深处。
墨渊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朗中带着一丝野性的不羁,此刻正蹲在一处潮湿的泥地上,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轻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臊气,夹杂着一缕极淡的、令人不适的阴冷能量。
“嘿,有点意思。”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这味道……不像是本地‘特产’,倒像是沾染了什么东西从外面跑进来的。”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黑黢黢的丛林深处。作为墨麒麟,他对妖兽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但此刻感知到的,却是一种混乱、狂躁,甚至带着一丝……被蛊惑的意味。
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他还未化形时,在荒野中挣扎求生,也曾被一些邪恶的念头引诱,差点堕入吞噬同族以求速成的魔道。
是尘尊仙的点化,是祝只安那小子看似冷淡却始终如一的陪伴,将他拉回了正途。
“可别是又有什么糟心玩意儿在搞鬼。”
墨渊嘀咕一句,身形一晃,如一道黑色轻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密林之中。
他决定追查下去,这不仅关乎他的好奇心,更关乎万兽谷乃至整个妖族领域的安宁。
与此同时,青州城内,另一处精致的客院外室。
苏清瑶临窗而立,望着天边那轮被薄云遮掩、若隐若现的下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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