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最后一缕暖橘色的光挣扎着沉入西山,天际只余一片灰蓝。
晚风穿过林间,带着凉意,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祝只安与凌霜的肩头。
两人沉默地行走在返回剑宗驻地的山道上,步伐因凌霜的伤势而略显缓慢。
凌霜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苍白,左臂上传来的阵阵灼痛,如同有无数细小的火针在持续穿刺,但她紧抿着唇,未曾发出一声呻吟。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虚握着,仿佛仍想抓住那柄与她心神相连的长剑。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幼年时在凌家的场景。
那是下界凌家的演武场,烈日当空,小小的她握着比她手臂还长的木剑,一遍遍地练习着基础剑招,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
身为凌家嫡女,家族对她的期望远超寻常子弟。
“霜儿,我凌家剑诀,重在凌厉果决,你既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可有半分女儿家的怯弱!”
父亲严厉的声音犹在耳边。她一直以此自勉,追求着绝对的强大,不容许自己露出丝毫脆弱。
可如今……这条手臂……她下意识地又想用冷漠来武装自己,却因剧痛而微微蹙眉,泄露了心底的不安。
祝只安走在她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既能随时照应,又不会给她压迫感。
他清冷的目光扫过凌霜紧蹙的眉头和那包扎得略显粗糙的左臂,并未出言安慰,只是将周遭环境感知得更细致了些。
风吹草动,虫鸣鸟啼,皆在他神识笼罩之下。他同样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那场吞噬了祝家上下、仅余他一人的血色魔灾。
失去的痛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因为清楚,才更明白,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唯有自身强大,方能护住所想,方能……不再失去。
“凌师姐,前方有溪流,稍作歇息,清理一下伤口再赶路不迟。”
祝只安开口道,声音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寂。
凌霜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点了点头:“好。”
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在渐起的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祝只安取下水囊,又用清洁术凝出清水,帮凌霜重新清洗伤口,换上自己备着的、品质更好的“生肌化瘀散”。
药粉触及皮肉,带来一阵清凉,暂时压下了灼痛。
“多谢。”
凌霜低声道,看着祝只安熟练而专注的动作,心中微暖。
她想起方才在洞中,祝只安那番关于“剑心”的话语,不由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祝师弟,你方才所言‘心之所向,剑之所往’……可是与你所修之道有关?”
她知晓祝只安已被师尊尘尊仙引入无情道门墙,只是此道玄奥,她所知不详。
祝只安包扎的动作未停,语气平静无波:“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无情道并非绝情,而是不执于情,不因外物喜怒而动摇本心。剑如是,人亦如是。手臂是外物,剑心是根本。师姐剑心纯粹,纵有损碍,亦难掩其芒。”
他点到即止,并未深入阐述自己的道,却恰到好处地再次坚定了凌霜的信念。
凌霜闻言,眸中光芒微闪,似有所悟。
她不再纠结于手臂的伤势,转而开始思索如何适应单臂运剑,脑海中已开始推演新的剑路。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两人同时警觉望去,却是去而复返的刘枫与刘雨。
刘枫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讨好,上前几步,拱手道:“祝道友,凌仙子,方才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尤其是凌仙子,为我这不成器的师妹……”
他话未说完,旁边的刘雨已是眼圈微红,对着凌霜深深一福:“凌仙子大恩,刘雨没齿难忘!这是我家传的‘玉露膏’,对外伤颇有奇效,还请仙子收下。”
她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小玉盒。
凌霜看了看那玉盒,又看了看刘雨真挚中带着后怕的眼神,淡然摇头:“不必,同为人族修士,守望相助是分内之事。此药珍贵,你们自己留着防身吧。”
她语气虽淡,却并无拒人千里的冷漠。
刘枫讪讪地收回手,犹豫片刻,又道:“二位这是要回剑宗驻地吗?不知我等可否与二位同行一程?这幽暗山脉夜间妖兽出没更频,我等修为低微……”
他话中的意思很明显,想寻求庇护。
祝只安还未回答,凌霜已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可。但若遇险,需听从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她虽伤了一臂,但执法长老的干练与决断已然回归。
刘枫刘雨闻言,顿时面露喜色,连声道:“一定一定!多谢凌仙子,多谢祝道友!”
于是,归途的队伍变成了四人。
刘枫和刘雨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敢过多打扰。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一轮明月爬上中天,清辉洒落,为山林披上一层银纱。
四周寂静,唯有四人的脚步声和夜枭偶尔的啼叫。
行走间,刘雨看着前方凌霜即便受伤依旧挺直的背影,以及祝只安那沉默却令人心安的存在,忍不住低声对刘枫道:“师兄,剑宗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凌仙子为了救我这等陌生人,竟能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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