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感觉……”他低声自语,肩上沉重的条石,仿佛也轻快了几分。
***
几天工夫,一座简陋却异常结实的小院在荒坡上立了起来。院墙是用大小不一的条石和山泥垒砌,缝隙里塞着干草。院门是几根碗口粗的硬木拼成,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呻吟。两间小屋,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墙壁糊了泥巴。最显眼的,是院子里开垦出的一片菜畦,泥土被翻整得细碎松软,几排嫩绿的菜苗怯生生地探出头。
凌逍正蹲在菜畦边,手里捏着一把用树枝和藤条勉强捆扎成的“锄头”。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有些蔫了的番茄苗根部松动的泥土压实。指尖拂过幼苗柔嫩的叶片,那细微的绒毛触感,叶片脉络清晰的纹路,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新奇的“未知”。
“别死啊。”他对着番茄苗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这株苗的生命轨迹在他眼中本应清晰无比,何时发芽、抽叶、开花、结果、枯萎……但他强行屏蔽了那该死的“预见”。他想要“未知”,想要期待,想要看到这株苗是否能熬过今晚的风,是否会引来第一条虫子,最终结出的果子是酸是甜。这种“不知道”,奢侈得让他心头发颤。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黄色身影旋风般冲进院子,带着一股土腥气和兴奋的呜咽,一头撞在凌逍的腿弯上。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毫无防备的他一个趔趄,指尖刚压实的那株番茄苗“啪”地被带倒,脆弱的茎折断了,嫩绿的汁液渗了出来。
凌逍僵住了。低头。
那是个土黄色的毛团,一只最多两三个月大的小土狗。浑身脏兮兮,沾满草屑和泥巴,湿漉漉的黑鼻子急促地翕动着,尾巴摇得像上了发条,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毫无畏惧地仰望着他,舌头哈哧哈哧地吐着。
小狗显然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又往前凑了凑,伸出粉嫩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凌逍沾着泥巴的手指。温热、粗糙、带着倒刺的触感,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凌逍周身那层无形的、隔绝一切的屏障。一种陌生的、毛茸茸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不加解析地“感受”过另一个生命。小狗急促的心跳像一面小鼓,血液奔流的哗哗声,肺部快速扩张收缩的气流摩擦,肠胃蠕动的咕噜……这些细微的声响和震动,不再是被拆解的生理数据,而是汇聚成一种鲜活的、蓬勃的生命脉动,直接撞进他的感知。
凌逍慢慢蹲下来,动作有些迟疑。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狗湿漉漉的鼻头。小狗立刻发出欢快的呜咽,整个身体都扭动起来,用脑袋去顶他的手心,热烘烘的。
“你……”凌逍的声音有点干涩,“……踩死我的苗了。” 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和……新奇。
小狗歪着头,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那株折断的幼苗,又看看凌逍,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小尾巴摇动的频率也慢了下来,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它小心翼翼地凑近那株可怜的番茄苗,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舔断茎处渗出的汁液。
凌逍看着小狗笨拙的动作,又看看那株夭折的幼苗。菜畦里其他绿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荒谬的感觉,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丝涟漪。那是一种……损失?或者,仅仅是计划被打乱的些微烦躁?他分辨不清。这感觉太陌生了。
“算了。”他最终只是低低说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小狗毛茸茸的下巴。小狗立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整个身体软软地趴在他脚边,肚皮贴着温热的泥土,一副赖定不走的样子。
凌逍没再驱赶它。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小院。石墙,柴门,茅屋,菜畦,脚边这个毛茸茸的意外……简陋得可怜。但阳光晒在背上暖洋洋的,风吹过茅草屋顶发出沙沙的轻响,溪水在不远处潺潺流淌,还有脚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温热触感和呼噜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新、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狗味。
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踏实感,落到了心底。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贪恋。他拿起那把粗陋的锄头,准备再补种一株番茄苗。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猛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从远处的山林深处传来,带着刺骨的凶戾和血腥气。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迅速连成一片,如同躁动的潮水,朝着山脚下的青石镇方向汹涌而来!村中瞬间鸡飞狗跳,孩童的哭喊和妇人的惊叫隐隐传来。
脚边的小土狗猛地竖起耳朵,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恐惧的低吼,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凌逍的裤腿,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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